著她自己認為應該盡到的責任,享受到她自己認為應該享受到得權利。為此她投入了自己畢生的心血和淚水,然而在一次次奮力和掙扎之後終於徹底的放棄了,連同她的希望與哀怨。現在永遠是過去,該過去不該過去的終究都要過去。一切儀式都結束了,大家也只能按照人之常理撇下了二太太,坐車回城去,回家去,回到那個二太太苦心經營了半生、卻永遠沒有了她的那所宅子、那個家去 。
到家走西院正門,大門口放著一張茶几,上面擺著一盆涼水,一把菜刀,每個人過此進門都要把菜刀蘸上涼水,在盆沿上磨一下。據說磨這一刀,是為的嚇跑城外跟進來的孤魂野鬼,然而二太太的魂靈是否也被拒之門外了呢?無人考證。此時的燕宅已恢復了舊貌與往日的平靜。先前熱鬧非凡又掛滿悲哀的擺設統統收場了,月臺、經臺、白棚拆了,大汽燈、大火爐滅了,供桌、祭池撤了,孝幔、輓聯下了……一切都恢復了原狀,唯一無法恢復的是家中二太太的音容笑貌和苦心經營的繼續。
去了的人是真正的安息了,活著的人卻依然走著自己也無法設定的路。二老爺已然沒有了淚水,只剩下一聲聲深沉且無奈的嘆息和對明天日子的不知所措。這場白事贏得所有親友的讚許,贏得了北京城所有觀賞者的讚歎,卻輸掉了二太太為之嘔心瀝血的蜂場。白事一過,債主子上門,二老爺唯一的法子就是拿賣蜂場所得抵頂了。買主是誰,二老爺沒有細問,也沒想到去問。只是在過了若干年後才知道,買主競是燕宅的忠實僕人、二太太病中的全權代表、對海蕖兄妹代行慈母職權的燕宅首席管家——董嬤嬤!主人破產,傭人發家,這是二太太生前身後都始料未及的,而二老爺確實實在在的感到二太太的“中興家業”已成為永遠不可能實現的泡影,二太太帶走的不僅僅是自己的肉體,也帶走了這個家的魂靈與依賴。
白事一過,孩子們閒了下來,大家推海蕖去請示二老爺何時去上學,海蕖去了二老爺住的西套間:“阿瑪,我們哪天去上學呀?”
“哦,上學!”二老爺目光呆呆的,似乎沒大聽明白:
“那、那不得等脫了孝、孝再去,忙什麼?”
脫了孝?那得幾兒個呀?再說這一百天干什麼去呀?海蕖剛要反駁,賬房王先生走了進來。後面跟著董嬤嬤。王先生把一張紙鋪在書桌上輕聲說:“老爺,您蓋個章吧”,海蕖瞭了一眼,是賣蜂場的契約,買主叫田寬貴,已經劃了十字、按了手印,中人是王先生,也已經蓋了圖章,二老爺皺著眉頭看了一眼,就從抽屜裡拿出他的水晶石的大印和印泥盒子,漫不經心地用了印。王先生看了董嬤嬤一眼,董嬤嬤嘴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紋兒,王先生又把一個紅布包放在桌子說:“除去董嬤嬤那兩股,別的都已經扣下了,這兒還剩一百二,您點點,這回辦事的帳也已經理清,您什麼時候過目?”
“就,就剩這點兒?”二老爺說這話並不是懷疑賬目不清,他也根本想不到去查賬,因為那是件麻煩事兒,他也不是後悔這堂白事花大發了,他是發愁今後的用項打哪兒來。
“還得辦堂事呢。”這句話他是跟自根兒說的。王先生和董嬤嬤卻已心照不宣,只是誰也沒接茬兒。
“股東的紅利可怎麼說呢?”王先生接著說正事:
“總不能讓人家白攤啊!”
“我想、想想再說吧。”二老爺把剩下的錢往抽屜裡一扔躺到床上點起了煙燈,王先生和董嬤嬤只得退了出去。
還要辦堂什麼事呢?二老爺沒說,海蕖卻想起了送殯那天董嬤嬤得話來,阿瑪真的這麼快就續絃?海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發起呆來。二老爺閉目養神吸了一口煙,一睜眼見海蕖還在那兒站著就說:
“怎、怎麼還在這兒站著?”經阿瑪這麼一問,海蕖才回過神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