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沈烈引吭高歌,灑脫離去,過了許久,卻好似那破鑼一般的聲音卻仍在西苑中迴盪著。
一曲《好了歌》雖不成曲調。
又五音不全。
卻讓上千宮女,太監,翰林,侍衛都好似被點了穴道一般,靜靜的站著,沉吟著……
蕩人心魄,餘音繞樑。
不多時。
竟有人因此潸然淚下,有人摸著眼淚啜泣了起來,而眾翰林卻目瞪口呆的轉過身,看著那英挺的背影消失在西苑入口處。
心中暗恨。
這個大尾巴狼又讓他裝上了!
空氣中流淌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淡淡憂傷。
直到。
萬歲爺捉住了申時行的袖子,好言相勸:“申愛卿不必聽他胡言亂語。”
挽著申時行的胳膊。
輕拍了幾下。
朱翊鈞對著自己的內閣代理首輔,安撫了一番:“這沈烈……那就是個粗鄙之人,這曲子……俗,俗不可耐!”
什麼破曲子啊!
又不合轍,又不押韻,又粗鄙……
實在難等大雅之堂。
不過此刻的萬歲爺口中雖訓斥著自己的心腹愛將,不過那嘴角噙著的笑容,卻出賣了他內心深處真實的想法。
他心裡很爽。
從頭到腳都爽透了!
而申時行卻已是老淚縱橫,用手背抹著眼淚,啜泣著:“老臣,老臣……愧對列祖列宗呀!”
而朱翊鈞趕忙又勸了幾句:“不至於,不至於。”
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
為君,為臣。
演技是基本功。
隨著沈烈這好了歌一出。
這曲子,這詞兒……
這巨大的殺傷力,讓申閣老立刻便意識到,今日之局面已經難以挽回了,再爭辯已無意義。
這樣粗鄙淺顯卻意味深長的小曲兒,那必然是要流傳千古的,這殺傷力想想都覺得可怕。
申時行心知肚明,倘若再糾纏下去。
只怕是……
今日之事便會成為大明史書上的名場面,而他申某人就要隨著這曲子,這詞兒遺臭萬年了呀!
很自然,他這個代理首輔的位子只怕是也沒臉幹下去了,到時候便是雞飛蛋打一場空。
下場比張四維還要慘!
於是見勢不妙。
申閣老便立刻倚老賣老,顫顫巍巍,老淚縱橫……
而皇上自然好言相勸,然後劇情便在頃刻之間反轉,上演了一出君臣和睦的大戲。
而二人身後。
文華殿的翰林們一個個卻心情複雜了起來,心中明白,這邸報的亂子只怕是難以挽回了。
翰林們內心深處本能的覺察到不妥。
此事絕非那麼簡單。
從今日往後……
難不成。
專管邸報發行,宣傳朝廷法令的通政司,也要被帝黨抓在手裡了麼,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呀!
且不說帝黨再下一城,文官再讓一步。
再往下琢磨。
他今日敢在朝廷邸報上印皇上的畫像,明日便可以印上點別的,夾帶點他自己的私貨。
到時候又有何人能制?
翰林們急壞了,卻又無力阻止。
便只好眼睜睜看著十九歲的萬歲爺老氣橫秋,向著御前侍衛吩咐道:“來人吶,送申愛卿回府靜養,再叫幾個御醫好生診治一番。”
至此勝負已分。
申時行退讓。
帝黨再下一城。
眾翰林無奈,只好山呼萬歲,然後灰溜溜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