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家灣到草池場鎮八里地遠,小路陡峭崎嶇。 從小學到初中,這條路江寧每天都走,晃晃悠悠而行,時不時扯根茅草含在嘴裡吮吸草汁兒,抑或跳進路邊小溪捉魚摸蝦,玩夠了才三步一蹦小跑回家。 記得有個同路女生,叫童謠,長得很好看那種型別,齊耳短髮,走起路來一抖一抖的,當然還有其他地方也抖,不過年紀尚小的江家娃兒看不出端倪也不懂欣賞風景。每次相遇,漂亮女生總會在他額頭獎勵一個板栗,然後露出似笑非笑的笑容,疾步走在前面,任由身後小傢伙像個拖油瓶似的不遠不近地跟著。山路上,一高一矮兩個身影相伴而行,也不說話,風雨無阻好幾年。 1991年夏末那天,江家娃兒已經長成江家少年,放慢腳步跟在母親身後,走在這條再熟悉不過的小路上,不似平日母子趕場嘻嘻哈哈擺著農門陣,而是一路沉默。 初秋太陽,性子暴烈,曬得頭皮發麻。 母親頭戴草帽,一瘸一拐走得艱辛,後背襯衣溼了一大片。承擔所有行李的兒子大口喘氣,一身衣衫已經全部溼透,揹包和行李以及腳步越發沉重。 母子同心,默契示意歇歇再走。兩人找處樹蔭,坐在路邊草叢上,開啟父親當兵留下的軍用水壺,喝幾口溫開水,待氣息均勻再啟程。 一路走走停停,足足花了兩個小時,母子倆才遠遠看到場鎮那棵百年黃桷樹,鬱鬱蔥蔥,華蓋如雲。 草池場鎮位於坡頂,四周均為山灣。 距離場鎮大約一里地時,江寧仰頭看看前面陡坡小路,趕緊喊住匍匐身子差不多手腳並用前行的母親:“媽,您歇歇,我先上去,再回來接您!” 周淑英本來就身體虛弱,在烈日下步行近七里路,實在有些承受不住,順勢坐在路邊,抬手梳理額前溼透的劉海,有氣無力答應:“要得,你先走,我歇歇再來。” 江寧放下挑子,取下揹包,活動幾下早已痠痛的腰桿,呵呵笑道:“媽,我先挑上去,再回來拿包!” 說著,兒子挑起膽子就走。 獨自一人坐在路邊的周淑英用草帽不停扇風,嘴裡喃喃道:“哎,真是老了啊,這麼不中用了,走路都走不得了,哎,灣裡人說得對啊,拖油瓶,累贅一個!” 婦人神情哀傷,望著兒子爬坡的背影,心疼不已。 江寧終於登上山坡,來到場鎮一家百貨鋪門前,熱情招呼幾句,說明來意,委託老闆看守挑子。 隨後,他也不停歇,轉身原路返回。 見到兒子,周淑英本想站起來,不料斷腿疼痛不已,身子不聽使喚地坐了回去。 江寧緊跑幾步,來到母親身邊,幫忙取下挎包,背在左肩上,又將大揹包背在右肩上,叮囑道:“媽,我再跑一趟,等會回來扶您!” 半大娃兒一溜煙速跑,如履平地。 片刻,江寧第三趟回來,扶起母親,慢慢走。 爬過一段坡道,周淑英實在無力,又想坐下歇息。 “媽,我背您!”兒子蹲下身子。 母親拒絕:“不用呢,我歇歇便好,等會兒你扶著我就是,我還能走呢。” 兒子堅持道:“來吧,就像小時候您揹我一樣!” 望望前面尚遠的山路,再看看面前瘦瘦小小卻格外踏實的脊背,母親嘆息一聲,俯下身子。 崎嶇山路上,一兒一母,腳步寸移,走得艱難。 好不容易來到場口平道上,母親下地,遞上軍用水壺,瞧著癱坐地上大口喘氣的兒子,滿臉愧疚道:“寧兒啊,辛苦你了,媽媽這身骨已經不中用了,不知將來給你帶來多少麻煩,來,喝口水!” 不料,累得像大黃狗肚子一癟一鼓的兒子,仰起盡是汗水的臉龐,接過水壺咕嚕喝幾口,咧嘴笑道:“麻煩?小時候您揹我的時候麻煩不?如果您覺得當時很麻煩,那,我也無話可說,就是麻煩吧!” 周淑英笑了,一臉愛憐:“傻娃兒!” 歇息一陣,母子倆攙扶著走向百貨鋪。 百貨鋪老闆老家相隔江家灣不遠,自然熟識,見到江家人熱情有加,不僅騰挪地方讓母子倆歇息,還主動為軍用水壺添滿熱水。 當聽說他們前來趕車去縣城,百貨鋪老闆為難道:“草池場鎮每天只有一班客車,都是早上走傍晚才回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