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徵兆,一場大雪突降人間,尤為磅礴。 週三清早,江寧推開宿舍窗戶,眼前白茫茫一片,頓時雀躍,迅速衝下樓,站在院壩中,張開雙臂,仰頭閉眼,任由紛紛揚揚的鵝毛雪花飄落在臉上。 我的天吶,好多年沒見如此大雪啦! 鄉政府食堂師傅趙寶安身穿陳舊羊皮裘,雙手籠袖,抬起筒靴踢飛一團雪,望著飛濺的雪塊,擠成一團的眉眼沾滿喜氣,樂呵呵道:“瑞雪兆豐年吶,來年定有好盼頭,清明節前茶葉定能賣個好價錢!” 江寧蹲在地上,雙手凍得通紅,也顧不住回寢室拿手套,把玩一會兒雪塊,突發奇想就堆起雪人來,笑得嘴角咧至耳根,方才後知後覺接話道:“趙叔,被雪凍過,茶樹就不會長蟲,還是茶葉更有品質,或賣相更好?” 趙寶安笑道:“都有益處。一般來說,茶樹都會長茶蟲。若今年不下雪的話,就只能打藥,但是茶葉品質就降低了;若想茶葉賣得好價錢,茶農就得人工捕捉,這樣就很耗費精力,從而增加了產茶成本。要是來年茶葉價格與往年持平的話,茶農收入自然就減少啦。” 江寧目前不分管經發辦,尚且不用關心茶葉如何,對食堂師傅的話也就左耳進右耳出,只顧撅起屁股堆雪人,隨後找來兩塊木炭,替雪人裝上眼睛。 另外一位少年大呼小叫著,快速從宿舍樓衝出來,一記掃堂腿腳踢碎雪人腦袋,順手抓起一把雪,擲向一臉心疼看著自己親手堆砌成果的江寧,仰頭叉腰,哈哈大笑。 被雪塊擊中眉心的江寧童心泛起,顧不得雪人被毀,吆喝一聲,抓起地上雪塊,擲向那位少年,瞧著那傢伙沿著院壩飛跑,隨即又抓把雪塊跟著追攆,大聲喊:“卓雲,你小子別跑,看誰打得過誰!” 趙寶安蹲在屋簷下,笑眯眯地瞧著少年倆打雪仗,好似一個莊稼漢看著自家崽兒在地裡相互追逐那般舒心。 少年嬉鬧聲傳遍四合院,留宿鄉政府的幹部們陸續走出宿舍,或堆雪人,或打雪仗,或靜靜觀雪。 白雪越下越大,很快就將四合院再覆上一層棉絮。 大家在食堂用過早餐,陸陸續續開始上班。 上樓時,江寧貌似隨意地沿著走廊與同事們打招呼,實則特意關注了鄉政府各個辦公室上班情況。 黨委書記辦公室微微虛掩,好像裡面有人說話的聲音,不知是在打電話還是與人交談;鄉長辦公室依然大門緊閉,想必陸秋生鄉長還在寢室被窩裡補瞌睡,聽說昨晚酣戰麻將直至今日凌晨三四點才作罷。 家住橫山場鎮的本地人柳樹墩、秀兒、錦狗兒三位副職中,柳樹墩昨晚也熬夜打牌不用看都知道沒人在辦公室,秀兒是個勤快人,仍然保留軍人作風,上班一般不會曠工,至於錦狗兒讓人有些捉摸不定,你覺得他不在時他卻在,你覺得應該在時卻真的不在,是個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秘傢伙,大家對他在不在上班都不是那麼在乎了。 對於四個中層機構,不用看也不用猜,除了黨政辦準點營業以外,其他三個辦公室都是關門閉戶的。橫山鄉政府三分之二機關幹部家住嘉州縣城或距離橫山較近的人口大鎮龍門鎮,隨著班車趟數增多,走讀現象較為普遍。即使這些幹部並未翹班,堅持來橫山上班,此時應該躲在被窩睡懶覺。這麼冷的天氣,誰不是不到萬不得已才起床? 雖然江寧知道鄉鎮上班就是這般自由散漫,但是他還是覺得,遇到“大雪即大災”之類極端天氣,鄉政府機關應該高速運轉起來,萬一遇到險情也能第一時間趕赴現場處置。 當然,他不會傻到越俎代庖的地步,人家兩位主官都睜隻眼閉隻眼,難道你一個新任副鄉長還能去敲門將人喊來辦公室坐著不成? 辦公室裡,江寧泡碗橫山老茶,顏色暗褐,熱氣氤氳,為原本有些漏風的破舊辦公室增添幾分暖意。 所謂橫山老茶,僅區別於橫山綠茶另取的他名,意思是綠茶取材於茶葉尖,而老茶不言而喻就是茶葉粗莖,需高溫沸水持續浸泡,直到第三開後,才開始彰顯其魅力,味道更為醇厚持久。 辦公桌下,放著一個比麵碗稍微大一些的圓形碳籠,俗稱“灰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