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 橫山一片寂靜。 江寧坐在辦公室,給每個村主要負責人打去電話,瞭解受災群眾過年情況。 直到聽說每家每戶正在過鬧熱年,有的還點燃鞭炮,他這才安心。 坐在辦公室,他今晚最後一個電話打給母親,期期艾艾地說了幾句道歉話,大意是這麼多年來,第一次沒在家裡過除夕,著實愧疚。 周淑英很快打斷兒子話茬,說你現在是橫山書記,相當於一家之主,理當率先垂範,在單位上安心值班,家裡還有滿娃子呢,她也不孤單的。 江寧挺感動地掛上電話,倒在椅子上,默默望向窗外。 翻過年關,就是新年。在新的一年裡,橫山將面臨比雪災還要更艱苦的任務,修路! 況且,距離大雪解凍近兩個月時間裡,不知還將下幾場大雪,是否再次帶來雪災,都是未知數。 曾經帶著一腔熱血來到偏遠的橫山,兩年多過來,不論怎麼說,自己多多少少還是有些疲憊了。 畢竟人都是有惰性的,好比繃緊的皮筋,總還是希望鬆弛有度。 事實上,在橫山工作,他從來都沒鬆懈過。 遠處傳來噼裡啪啦的鞭炮響聲,隨後煙火升起,照亮了夜空。 年輕人突發奇想,自己是不是去場鎮巡視一圈呢,看看家家戶戶的溫馨燈火,說不定也是一道風景。 說走就走,他裹緊羽絨服,拉上帽子,雙手插在袖中,走出鄉政府四合院。 橫山場鎮像個慈祥的老人,安安靜靜的,靜待歲月流逝。 因為守歲的傳統,今夜不似以往,街上雖無行人,但戶戶燈火通明。 江寧獨自走在街上,東瞧瞧,西望望。 只要認真傾聽,總能聽到中央電視臺春節晚會熱鬧聲音。 想必一家人圍坐堂屋,吃著香果,個個喜氣洋洋,溫馨幸福。 那一刻,作為這裡的黨委書記,江寧比誰都開心。 他繼續沿著青石板的街面往前走,直到來到場鎮盡頭。 望著不遠處那塊若隱若現的望夫石,他想到了曾經一起坐在那裡看夕陽的姑娘,腦中依然是昨日那個疑問,既然要去家裡找自己,為何又不接電話呢? 可愛的姑娘,你現在幹嘛呢? 這個念頭根本算不得惆悵,很快就一掃而過。 此時,他滿腦子裡都是姜姒的影子,那個擁有自己人生第一次的女人,曾經給予他雪中送炭般恩情的女人。 從旁觀角度看,江寧所作所為實屬不檢點,可是,誰又是完人呢?誰的青春不曾迷茫呢? 只是,讓人煞是費解的,這廝竟然拐進了另外一條小路,徑直走向門外有棵槐樹的小戶人家。 誰也不知道他這是幹啥,他要幹啥。 那戶人家透出微弱燈火,還傳出咿咿呀呀的稚嫩歌聲。 他上前敲門,朝著開門的羊角辮丫頭露出舒心笑臉。 許茶葉一蹦三尺高,哈哈大笑著,連聲問:“江寧江寧,你真的沒離開橫山啊?快進來,愣住幹嘛呀?趕緊進來呀!外面多冷啊!” 江寧跨過門檻,看到坐在矮條長凳上的呂春月正在看電視。 堂屋正中放著一個爐子,上面有層鐵絲網,烤著紅薯、土豆,還有個水壺,正嗚嗚吹出熱氣。 呂春月看到江寧,一對鳳眼睜得老大,似乎不相信。 江寧自我解釋,說剛才場鎮巡視,順便過來看看許大哥回來沒,正好一起守歲。 呂春月隨即熱情招呼,讓女兒給江寧拿烤得香氣四溢的紅薯土豆。 只是不經意間瞟向他的目光,明顯露出不相信的意味,昨日就說過自家男人需初三四才能趕回家。 況且,那一招龍抓手可是深入骨髓的,怎能忘了? 許茶葉依偎在江寧懷裡,一起吃土豆,聽講故事。 呂春月安靜地坐在火爐旁邊,眼睛盯著十四寸螢幕上夾著雪花的黑白電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呂春月已經加了兩次木柴了,時間才慢慢悠悠來到十一點。 從不熬夜的小姑娘許茶葉實在熬不住了,躺在江寧懷裡睡著了,發出均勻的呼吸聲。 江寧壓低聲音問道:“呂姐,我回鄉政府去了,將茶葉蛋放床上麼?” 呂春月嗯一聲,卻坐著未動,眼睛依然盯著電視。 江寧有些苦笑不得,只好提醒她,“你得去幫我開啟臥室電燈呀”。 呂春月這才起身,江寧跟隨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