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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畢業(二)

次日早上,大雨滂沱,江寧獨自登上進城客車。 距離學校規定返校時間還有三天,除顏紅霞留在鴛鴦鎮外,其他幾位學生各自回老家。這次鴛鴦鎮小學實習生來自不同班次,彼此間談不上熟稔,也就沒有長亭相送那份情誼。 客車緩慢駛出場鎮不久,大雨變小雨,車速慢慢加快。坐在靠窗位置上,江寧默默望著飛馳而過的鄉野景色,有些莫名傷感。 昨天傍晚,江寧從鴛鴦河邊回到鎮小,並未去寢室玩撲克,而是坐在學校門口聊天。看門老人拿著一根長杆煙槍,吧嗒抽幾口,忍不住咳嗽幾聲,喝幾口濃茶,待氣息平息,方才笑眯眯詢問明日離校將去何處。江寧如實相告,毫無半點遮掩。 當時老人神情肅穆,望向學校操場那杆高高飄揚的五星紅旗,繼而轉移視線,又望向更遠處場鎮某棟樓樓頂上那面飄揚紅旗,久久不言。 清瘦少年細細咀嚼草莖,寂靜校園,落針可聞。 片刻後,老人嘆息一聲,聲音低沉道:“娃兒,有老師常來聊天,大家對你褒揚有加,我也知道你是個好後生。老朽這輩子見過太多自立自強的孤兒,包括戰友遺孤,他們生活在如今郎朗世道,不愁吃穿不愁讀書看病,更不愁活不下去,對於曾經浴血革命甚至失去生命的前輩來說,就兩個字,‘值得’!” 少年嘴角上翹,有些不明白文盲老人竟然口吐蓮花,還能說出“老朽”“郎朗世道”這些文縐縐話語。 老人拿煙槍敲敲少年膝蓋,繼續說:“莫拿崇敬眼光瞧我,正因為曉得沒文化的自知之明,所以我不接受組織安排工作,回到老家鴛鴦鎮小學看守大門,如同當初戍守國門一樣看守讀書種子。娃兒啊,有些事情看上去不可思議,實則是最好不過的結果,比如那場十年浩劫,對我毫髮無損,也是一種幸運。至於你說到數一數二的中師畢業成績卻無望保送與留城,我不好參言,只能說說我們當初境況,也許對你有所啟發。” 說到這裡,老人露出和煦笑容,燦然道:“去哪裡不是讀書?在哪裡不是教書?呵呵,無論怎麼說,你都比英年已埋地下、一輩子看門活得更有意義。不過,娃兒啊,該爭取的,還是要努力爭取,至於最終成不成,以組織決定為準,別太掛在心上。” 清瘦少年若有所思,隨即像只被踩著尾巴的貓,一蹦老高,撒開腳丫就跑,遠遠飄來一句:“老頭,過段時間,我再來看您!” 耄耋老人磕磕煙槍鍋頭,捲起菸袋,笑眯眯望著那道年輕背影,嘴上喃喃道:“這小子,我哪裡說錯啦?人家紅霞確實長得泡酥酥的嘛,胸大屁股大能生帶把娃兒嘛,這個不識貨的傢伙啊,可惜可惜……” 收回思緒,清瘦少年一掃辜負少女深情的愧疚,轉念畢業考核那事,無論看門老人說得有多在理,都難以讓倒在黎明前黑夜中的嘉州師範九一級第二名學生輕鬆釋懷。 江寧回到嘉州師範學校時,天空飄著零星小雨。 他放下行李,馬不停蹄去了教師辦公室,找到班主任楊鶴,吞吞吐吐說起畢業考核之事,希望得到公平對待,不求保送,最大願望是留城任教。 看著自己平時管教近乎苛刻的寒門學子,三十二歲尚未婚配的重慶師範大學高材生感同身受,卻又倍感有心無力,有些實話怎能向尚未涉事的學生講呢? 江寧看出些許端倪,主動打消班主任心中顧慮:“楊老師,您說吧,我承受得住,對於我來說,沒有比父親去世更慘道之事了。” 楊鶴臉色晦暗不明,莫來由講起兩個故事,一個是姜子牙垂釣於渭水之濱終究贏得王侯青睞,另一個是諸葛孔明隆中結廬等來劉皇叔三顧茅廬。末了,他言有所指道:“人生太長,世事難料,好在你還年輕,能等。姜子牙也好,孔明也好,他們終究成就天大功績,都是等出來的。” 豎起耳朵聆聽半小時的江寧轉身走出教師辦公室,甚至連招呼都懶得打一個,只是對著走廊上的垃圾筐狠狠吐去一口水,加上句,“你大爺的”。 楊鶴閉上眼睛,重重撥出一口濁氣。 有著鴛鴦鎮小學教師範成波相同性格的嘉州師範九一級二班班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