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一晃,很快來到五月仲夏。 嘉州縣城,人們早早換上夏日三件套,背心、短褲和拖鞋,從早到晚蒲扇從不離手,要麼舉過頭頂遮擋烈日陽光,要麼站在屋簷下邊揩汗水邊扇風,嘴裡嘆息著:“今年又是一個悶熱年啊!” 神情落寞的男孩肩背沉甸甸書包,穿過縣城第一小學校外面那條長長巷弄,都懶得瞧一眼平日裡擺著大堆稀奇古怪玩意的小攤,自然也沒有理會攤主們熱情招呼,只是耷拉腦袋,埋頭看著被腳尖踢得滾動向前的碎石子。 江寧那廝一去鴛鴦鎮小學實習已經三個月,也不見回來一次,即便捎個口音也成,單單消失得無聲無息。 唉,半期考試又拿全級第一,小學高段奧數比賽又拿第一名,你江寧都不來分享一二,拿這些第一有屁意思,想想都沒勁。 還有,姐姐柳清柔打了三次電話回來,催問《灣裡少年》後續故事啥時才能完成,若是無疾而終的話,說好的今年暑假去北京看長城就泡湯,還有,我可在小夥伴們面前早就誇下海口的,那多丟臉啊。 柳清波埋頭絮叨,連走過嘉州師範附屬小學門口也渾然不覺,突然反應過來,又折身返回。 散學後的小學二年級學生江水滿還在校園逗留,此時站在操場乒乓球檯上,顏如黑炭的小臉留有橫七豎八印痕,雙手插褲兜,迎風而立,正對著臺下五六個小腦袋滔滔不絕。 他在給他們講述曾經威震江家灣的當年勇。 如今的江水滿長高不少,因為以前營養不濟,故而長勢緩慢,十一歲的娃兒看上去與臺下那些家境優越的八九歲縣城孩子差不多同樣高矮。 孩子一兩歲的差距顯而易見,臺下稚嫩面孔盡是崇拜,望著自帶三分神秘色彩、曾經遊歷鄉村如今縱橫縣城、全班戰力最強者,聽著那些從未見識過的人高大狗、龐然大物黑水牛以及追攆行人的大白鵝等等稀奇事物,隨著跌宕起伏的故事情節不時發出驚歎聲,甚至連放屁都忍了又忍,生怕打擾臺上那位敘事思路,定遭眾夥伴口誅筆伐,甚至挨一記胳膊肘也不是不可能。 柳清波屁股靠在另外一張乒乓球檯上,雙臂抱胸,冷眼旁觀那小子是否能夠吹破牛皮,每當聽到臺下聽眾嘖嘖驚歎聲,忍不住抬頭看天,翻起白眼。 早已瞧見柳家老二的江水滿打住再講兩小時也道不盡的話題,話鋒一轉:“各位小弟,欲知後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人群速作鳥獸散,奔向校門,大聲歡呼。 江水滿跳下乒乓球檯,手提幹癟書包,一溜煙跑到柳清波身邊,完全沒了剛才的英雄氣概,臉帶諂媚,討好道:“哥哥前來附小,小弟有失遠迎,失敬失敬!” 柳清波繼續保持抱胸看天的姿勢,吐一句,“德性!” 江水滿從書包裡掏出一軸還算平展的宣紙,高舉過頂,猶如大臣遞摺子般雙手奉上:“此乃江寧轉交物件,敬請哥哥收下。” “咦!”柳清波滿臉喜色,站直身子,伸手拿過紙筒,仰頭大笑,隨後瞧著嘿嘿傻笑的大腦袋娃兒,沉吟道:“賞你點啥才好呢?嗯,走,咱們去肯德基。” 江水滿如聞天籟,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條縫,咧嘴笑道:“聽班上同學說,他們都吃過肯德基,嘿嘿,我也……只是回家晚了,周伯媽那裡不好交待。” 柳清波倒背雙手,抬高聲音:“那,算了?” 江水滿頓時急了,拉著柳家老二就往校門走,連聲說:“去,要去,我得嚐嚐,嘿嘿,吃頓肯德基,即使挨頓打,值得!對不對,清波哥哥?” 柳清波笑道:“待會我送你回雞鳴巷,我給周伯媽說,你晚歸只因為替江寧哥哥轉交畫軸。” 大腦袋娃兒頓時雀躍。 迎著餘暉,江寧順著河道,在葉綠花黃的油菜田地中獨自穿行,不時扶起不知被哪個搗蛋鬼踩倒的菜杆,亦或揮手趕走面前嚶嚶飛舞的蜜蜂。 行至田地空曠處,少年張開雙臂,任由清風花香徐徐入懷,閉眼沉醉。 他來鴛鴦鎮小學實習已經三個月,明日就將結束,需返回師範學校準備畢業考核資料。孟飛借用政教處主任辦公室座機打來電話,叮囑江寧不得耽誤此事,或許留城尚有機會,末了說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