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時間的不能入睡,讓顏珂的那始終活躍著的精神產生了條件反射似的疲憊,一開始他也試著清空自己的腦子,休眠一下,然而那一次和葉子璐吵架後他差點飄回到自己身體裡的經歷,卻讓顏珂意識到,小熊的意識必須始終是活躍的,一旦中斷,讓他產生諸如「睡著」或「昏迷」的錯覺,他的意識就會飄回到他自己的身體——也就是說,他還是睡不著的。
葉子璐呆呆地坐在床頭,傻了片刻,突然不自在地把被子往胸前提了提,扭扭捏捏地說:「不……不睡覺你幹嘛?一整宿一整宿地坐在我床頭?哎呀聽起來好變態。」
「一馬平川的遮什麼遮?」 顏珂陰鬱地掃了她一眼,「放心,我不是每時每刻都能意識到你是個人類的。」
葉子璐就把顏珂的臉按在了書上,獰笑了一聲:「顏少爺,您知道什麼叫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麼?」
顏珂憤怒地看著她。
「咬我啊,」葉子璐把一根手指伸到他面前晃來晃去,「來啊來啊,咬啊。」
顏珂深吸一口氣,扭過頭去,拼命告訴自己鎮定,二百五又不傳染。
他不理人了,葉子璐也就沒什麼好挑釁的了,她的情緒好像漲潮落潮一樣,忽然來了,忽然就沒了。
顏珂過了好一會都沒聽到她的聲音,忍不住又回過頭去,發現葉子璐呆呆地坐在那裡,露出一截細瘦蒼白的胳膊,搭在膝蓋上,垂著眼,臉上一絲表情也沒有,魂已經不知道飄到哪去了。
這麼看,她還有點像人樣——顏珂刻薄地想。
「顏珂,書上說,人會得拖延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逃避,和不能接受自己,你說什麼叫『接受自己』呢?」葉子璐突然開口,有些茫然地說,「你看,我知道我是誰,知道我多大年紀,平時對自己也挺好的……當然,有時候對自己是有點太好了,可怎麼就是不能接受自己了呢?」
原來她是要討論一個心理學和哲學範疇的問題,顏珂認為自己天生有二逼青年的潛質,和文藝青年之間有著難以逾越的鴻溝,於是沒理她。
通常葉子璐說話,沒人理她,她就會自動轉成自言自語。
果然,葉子璐接著說:「我也沒像王蘿拉那樣,整天歇斯底里地仇恨這個仇恨那個,大聲嚷嚷著我不接受、我就是不服氣什麼的……來啊,顏珂同學,給我說說,我知道你最有智慧、最一針見血了!」
很多刻薄的人,都會認為自己這只是「鞭闢入裡」,習慣「一針見血」而已,顏珂也不能免俗,他雖然沒什麼憐香惜玉的好品質,但大男子主義還是稍微有點的,尤其葉子璐這個二貨竟然能放軟聲音,難得一見地央求了他。
於是顏珂想了一下,問:「那你覺得你是個什麼樣的人呢?」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葉子璐就來神兒了,開始滔滔不絕地掰扯,把自己翻過來調過去地鞭笞,羅列了一大堆罪狀:「我覺得我挺失敗的,就目前來看,兩樣東西不會——這也不會,那也不會。狗屁能耐沒有,別說幹什麼實事,連念個書、考個試都能不透過,我還好吃懶做、意志力薄弱。對,我還不擅長跟人溝通,脾氣暴躁,也不會為人處世,沒有能拿得出手的技能,幹什麼都沒計劃……」
顏珂沒想到她對她自己竟然能這樣的深惡痛絕,當即愣了一下,感覺葉子璐的批評和自我批評工作實在太到位了,到位得他都能從中聽出了一點不對勁。
就聽葉子璐接著說:「你看,我現在還在靠父母生活,簡直就是社會的一個大蛀蟲,活著,一天到晚就是浪費糧食,很定有好多人看著我覺得特費勁,我就是那個先天發育不良,後天還玩兒命地往歪裡長的典範!全人類的反面教材!」
「你看,我又醜又笨,再過幾年,恐怕還要再加個『老』,可竟然還恬不知恥地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