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希言盯著她,一言不發。
沈瓊英與顧希言相處日久,知道他的倔脾氣,只好不情不願上前撩開袖子,喃喃道:「你看吧,根本沒多大事。不過你可別告訴別人,太丟人了。」
少女玉色一般瑩潤的手腕上起了一片紅紅的水泡,顯得格外觸目驚心,顧希言沉下臉來:「你簡直胡鬧。」他起身去取傷藥。
沈瓊英覺得他真是大驚小怪,剛要頂嘴,顧希言已是拿了藥向她手腕抹去,涼涼的很舒服,到後來,就帶了幾分癢。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顧希言忽然開口道:「這些事以後讓下人做就好,你其實不用這麼辛勞的。」
沈瓊英固執地搖搖頭:「母親說,給家人的食物要親手做才顯得用心。顧哥哥,在我心裡,你便如家人一般。」
顧希言的眼睛亮亮的,笑著敲敲她的額頭:「小嘴真甜,投桃報李,以後你的玩具包在我身上。」
這一碗鳳髓湯兜兜轉轉,十六年後又到了顧希言手上。
顧希言一見那湯,面色微變,冷聲道:「是誰送鳳髓湯來的,拿出去。」
陳伯忙上前道:「少爺休怪,老奴一入秋便咳嗦得厲害,找大夫要了鳳髓湯的方子,原是自己熬著喝的。見少爺這幾日也有些咳嗦,便自作主張送了一碗來。少爺若是不喜,老奴丟掉便是了。」
「慢著。」陳伯是服侍顧希言長大的老人了,在顧希言心裡,他便如家中長者一般。見是陳伯的主張,顧希言面色稍緩,望向那碗湯,罕見地有些遲疑。
陳伯忙將湯碗端到顧希言面前:「近來時氣不好,少爺還是喝一點吧,老奴嘗著倒是不太甜膩。」
顧希言沉默片刻,終是接了過來嘗了一口,潤滑、香甜,依稀還是記憶中的味道,可為什麼內心的一角空落落的,喝到後來是苦澀的味道。
就這樣默不作聲喝完一碗湯,顧希言信步走出船艙,發現沈瓊英、韓沐、春蘭三人立在船頭,正在開心地聊著什麼。
他略一遲疑,終是走了過去。
春蘭無意間發現了顧希言,臉色微變,忙打招呼道:「顧府丞,您有什麼事嗎?」
顧希言身形高大,眉眼冷峻,視線掃過的時候,給人無形的壓迫感,韓沐亦覺得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被抓到一般,唯有沈瓊英面色如常。
顧希言看向韓沐:「很快便要到金陵了,這次要帶到府治的公文,煩請季安去整理一下。」
韓沐與顧希言是同年,只是名次靠後,是同進士出身,出仕後自然撈不上清貴的官職,只好沉淪地方做個雜吏。韓沐在福建延平府任推官時,與時任同知的顧希言相識,從此一直的他手下做事,這次得以升任應天府治中,顧希言也出了不少力。故而對於他的吩咐,自然是無有不從。只好悻悻地起身走開了。
顧希言又看向春蘭。這一次,不等他開口,春蘭便急急道:「很快要到金陵了,姐姐的行李還未收拾好,婢子先退下了。」言罷也不看沈瓊英,竟是一溜煙走掉了。
船頭便只剩下顧希言和沈瓊英兩個人。
顧希言直入主題:「你所乘那艘淌板船,是被人做過手腳的。」
沈瓊英面上並無太多意外,沉聲道:「多謝顧府丞提醒,我也預料到了。」
顧希言怔了一下,微微皺眉:「你這是招惹上什麼人,心中可有數?」
沈瓊英毫不介意地笑了笑:「也無非是那幾個同行,競爭不過我,年年都要做些手腳,我也早就見怪不怪了。」
看到沈瓊英心中有底,顧希言鬆了口氣,卻又莫名有些失落。她真的變了,曾幾何時,昔日天真嬌憨的少女眼中亦有了世故與決絕。沈瓊英在他生命中缺失的這十年,她的經歷,她的痛楚,他無法參與,亦無法分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