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欲來,烏雲翻滾,天色如被墨汁浸染了般,一場暴雨不期而至。
高臺之上,裴世溪挺直背脊,一動不動地跪在傾盆大雨中,哪怕膝蓋上漫出了斑斑血漬,他也咬牙隱忍著,沒哼出一聲來。
允帝有意當著所有人的面,這般折辱他,卻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平靜的面容下,只藏著不盡的冷笑——
這點痛楚算什麼,他這副血肉之軀,早就不屬於自己了!
營帳裡,暖爐裡青煙繚繞,允帝倚靠在軟塌上,柔妃一邊為他按著肩頸,一邊為他輕哼著婉轉的小調。
可允帝卻聽著外頭的滂沱雨聲,莫名間有些心煩意亂,冷不丁開口,打斷了柔妃的歌聲。
“愛妃,你說……朕這樣對裴大人,是否過於絕情了?”
柔妃面色淡淡,甚至連眼皮都未掀一下,只是輕聲細語道:“朝堂上的事情臣妾都不懂,也不敢妄議,只是當差辦事,恪盡職守,原就是臣子的本分,陛下是一國之君,要憂慮的事情太多了,手底下的奴才辦砸了差事,陛下動怒也是正常的,施以懲戒更是無可厚非。”
頓了頓,她白皙纖細的一雙手,又按向了允帝的額角,彷彿十分心疼允帝般,嘆息著道:“這江山是陛下守著的,多少艱辛不易臣妾都看在眼中,臣妾只知,陛下天威,一切為了黎民百姓,又怎談得上‘絕情’二字呢?”
允帝聽著柔妃的話,久久的,才握住了她一隻手,輕輕拍了拍,不無感慨道:“朕身邊那麼多女人,唯有你能體會到朕的難處,也唯有你,是真心待朕,不圖任何虛名與榮華富貴,朕此生能得你相伴,也算是老天顧憐啊……”
“陛下這樣說,是折煞臣妾了,該是臣妾感恩上天才對,能得到陛下的憐愛,還能為陛下誕下那樣一個聰慧貼心的孩子,實在是臣妾三世修來的福氣。”
柔妃嘴上這般說著,心中卻早已泛起一股噁心,只是她話語間不露痕跡地提到了十二皇子,允帝果然順著話頭道:
“對了,逸兒呢?那孩子跑哪去了?”
“逸兒應當在帳中溫書呢,陛下此番雖帶他來了圍獵場,他卻也不想落下功課,上次陛下誇了他兩句,他便高興得跟什麼似的,一直說著要好好用功唸書,不辜負陛下的期許。”
柔妃說到底,有些欲言又止般:“只是……”
“只是什麼?”允帝果然發問了。
柔妃也便接著道:“只是裴大人這次傷了腿腳,不知要休養多久,逸兒的劍術課一直是裴大人在教,如今這般情形下,不知是否……要為逸兒換一個師父呢?”
“換師父?”
允帝有些意外,倒也當真思慮起來,慢慢地道:“那倒也不至於,這有一說一,裴世溪做逸兒的師父,倒也是盡心盡力,無可挑刺的,除他以外,朕也想不到有誰更加合適了……”
柔妃雖明面上提出要換掉裴世溪,卻反而令允帝念起裴世溪的好來了,這以退為進的一步,允帝毫無所察,只是在心中思量開來——
裴世溪除了教十二皇子之外,這些年在鎮撫司也是鞍前馬後,盡心盡力,率領著鎮撫司上下,替皇室辦了不少事,難道就因為搞砸了一次差事,曾經立下的那些汗馬功勞就要統統抹去嗎?
外頭大雨傾盆,寒風刺骨,若再罰裴世溪一直這麼跪下去,真令他傷了裡頭的筋骨,日後留下什麼後遺症,甚至是真叫他廢了一隻腿,不能再為皇室效勞了,那可當真是不值當的了。
畢竟裴世溪還大有作用呢,這些年來忠心耿耿,明裡暗裡幹了不少見不得人的髒活,只是這些活兒都是為皇室抗下的。
允帝自然也心知肚明,朝野民間是怎麼懼怕和厭惡這個“活閻羅”的。
只是何謂忠,何謂奸?
站在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