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著想著,手腳竟然冰冷了起來。
連翠屏鳥和兔子精也彷彿能感覺到他心境的變化似的,兩個智力都不高的畜生安安靜靜地伏在他身邊。
聖駕的車輦隊伍很長,卻不混亂,然而到底人多,即使再怎麼整齊劃一,也還是很有聲勢的。施無端趁著這長長的車隊走過的時候,悄悄地從草叢裡爬出來,他學過一點&ldo;隱身訣&rdo;,可不精通,難以完全掩去行蹤,勉強能讓人眼前一花。
他想了想,撿了一把碎石子,口中默無聲息地念著隱身訣,儘可能地不讓人察覺到他的動靜,將那些石子一個一個地撒出去。
他撒石子的動作並不是隨意而為,僅僅是片刻,施無端額角上便冒出了一層細汗‐‐這乃是一種從江華那裡學來的極簡單也極複雜的陣法,名字便叫做障眼陣,尋常物品皆可用來施陣,只是對算學的要求極高,每一個位置都須得計算得特別精確。
施無端眼下不方便拿出星盤推演,只能全憑心算,還要低低地將自己伏在草叢中,這一路不過幾十步,他卻像是感覺像是走了半輩子一樣,直到潛入了玄宗的守衛圈中,這一身的破衣爛衫早已經被冷汗給泡透了。
然而他一口氣也不敢鬆懈下來,此時他距離恭送聖駕的碧潭師兄弟兩人只有七八尺的距離,他這兩位師叔乃是和道祖真人平輩的高手,手段道行之高深,別人想也想不到,哪怕眼下皇上的倚仗沒有走完,場面微許有些混亂,他還是儘可能悄無聲息地深吸了一口氣,用力在胸口上按了一下,將手中的石子再次撒出,往裡退去。
兔子精和翠屏鳥被他綁在腰帶上,很多年以後,施無端和別人談起這段經歷時候,往事已如煙,當事人早已經忘記了當初年幼的自己那種驚心動魄的感覺,只當做個陳年笑話茶餘飯後地講出來,卻叫有心人聽得驚心。
他那樣一個被道祖養在深山之中,長到了十歲出頭,除了修習道術便只會瘋玩傻鬧的孩子,連人心險惡這個詞都沒聽過,全如白紙一般,忽然遭到這樣的大變,怎麼就能這樣有條不紊、不緊不慢呢?
老人說,這種特別聰明伶俐的孩子,都是人渣子變的,不容易養活,可一旦碰上造化大的,養活了,必然是能在這人世間掀起一番大波瀾的。
施無端不知道心裡什麼東西在撐著他,也許是失蹤的白離,塌陷的山谷,同門相殘,這一系列的變故好像是一層燒紅的鐵,狠狠地烙在他的心上,在最快的速度給他包上了一層淺薄但是堅韌的鐵皮。
他好像知道了,這次自己做的事和以往調皮搗蛋是不一樣的,以往被師叔抓住了,不過送到師父那裡,挨頓責打也便罷了,他們是親人,總不會真傷害自己,可是現在……這些人變得不那麼像親人了。
施無端心裡從來沒在同一時間轉過這樣多的念頭,他甚至覺得整個腦子都被那些東西填滿了。
他一邊悄無聲息地潛入玄宗,一邊暗自尋思道,皇帝那老頭不知道來幹什麼,這些人身上都穿著盛裝,可見是剛從祭壇那裡回來,若我現在直接去找師父,也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一不小心還容易打草驚蛇,不如先去祭壇看看他們究竟幹了什麼。
他又想起頭天晚上瞧見的七盞山燈,腦子裡便回憶起道祖跟他說過的話,有大動靜、大風雨、大不尋常之處,必是有人倒行逆施之處。
七盞燈……七盞……
施無端記得在一本雜記上瞧見過,燈燃七盞,乃為借勢,上可託國運,下可續私命。他們弄了那麼大的動靜,是向老天爺借了什麼東西?
最重要的是,施無端還記得當時道祖發現他看這本書的時候,氣得狠狠地打了他一頓手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