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如今,他好像連個兔子也留不住。
這兔子與他那樣有緣,九鹿山上相遇便一直跟著他,中間遭逢幾次變故,一起逃難過,也分開過,卻又在若干年後陰差陽錯地遇見它,可是這麼大的緣分,如今不也要盡了麼?
眼看……它就要死了。
施無端以前覺得這兔子傻,尤其後來它誤食了白離血開出來的花,之後便變得飽食終日,好像總也睡不醒似的,誰戳一下也沒反應,眼下卻發現它其實是通人性的。
以前狗似的兔子變成了瘦骨嶙峋的模樣,它卻忽然清醒了,施無端抱著,它便老老實實地窩在他懷裡,動也不動一下,餵它吃藥,再怎麼不願意,只要輕輕地摸摸它的後背,它就會乖乖地把草藥嚼了。
嚼完以後便睜著豆子似的眼睛望向施無端,用它固有的那副……看起來很驚奇的表情看著他,施無端總覺得它在交代什麼事,只是自己聽不懂。
還有白離。
夏端方帶來訊息,說大批的影子魔在往東方逃竄‐‐過了岷江口到東越之地,再往東不就是東海了麼?
它們去那裡總不能是洗澡的。是白離出來了,如今他養好了傷,那些東西自然不能動他分毫,收復壓制起來應該不成問題,只是……
為什麼他身為魔君沒有去找鄒燕來?
西北米價已經不知不覺中高了不少,施無端對夏端方做了一個捏的手勢,夏端方立刻會意,轉身走了‐‐第二天正是初一,就會有人知道,一個大商戶打算大肆收買糧草……用於做什麼,不言而喻。
只是謠言還就罷了,張之賢卻緊張極了,親自帶人巡查,使得五分的事像是真了九分。
而挑起事端的罪魁禍首卻在夏端方離開之後靜靜地在屋子裡坐了一陣,突然從荷包裡取出了一跟頭髮。
頭髮是白離的,在惡火境裡他突然暈倒,囈語不止地倒在施無端懷裡的時候,施無端趁機弄下來的。
他遲疑了一下,鋪開星盤,將白離的頭髮絲懸了起來,星盤幽幽地亮起來,幾根星絲立刻繞著他的手指產纏上了那根頭髮。
星子開始以某一個詭秘的軌道滑動起來,施無端一隻手抱著兔子,只是坐在那裡,全憑心算。
記得很多年前,白離有兩顆命星,一顆已經出現,那麼另一顆……
就在這時,突然老老實實窩在他懷裡的兔子猛地掙開他的手臂,一頭撲進了星盤裡,前爪和脖子立刻被這塊曾經吸食過惡鬼的、貪婪的星絲纏上。
施無端喝到:&ldo;放肆!&rdo;
指尖滑過處那些纏住兔子的絲線便像是枯死了一樣地垂了下去。
兔子像是被嚇著了,渾身哆嗦著,伏在星盤上,睜著眼看著施無端。
這時,施無端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道祖跟他說過的話:天機不可洩露,命術不是兒戲,人知道得太多了,是要折壽折福的。
他心裡忽的一動,心道,難道身邊那些人一個一個地沒了,如今連……它也要離自己而去,便是因為自己太不知天高地厚,想知道太多麼?
施無端常年看不出什麼表情的臉上突然柔和了下來,雙手將兔子從星盤上抱起來,拂袖將閃爍的星子扶亂,低聲道:&ldo;罷了。&rdo;
兔子的身體暖烘烘的,他的手指彷彿能觸碰到它的內臟和骨頭,感覺那顆小小的心臟正一下一下地跳動。翠屏鳥從樑上飛下來,在他臉上蹭了蹭。施無端心裡想道,除了它們,如今自己還有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