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無端卻縱聲大笑起來。
夏端方蹲在一邊,雙手抱頭,被天地之怒震懾得縮成一團,連動都不敢動一下,聽著耳邊那人放肆的笑聲,心裡想,怎麼即使白公子回來了,六爺他依然瘋了呢?
那一刻施無端心裡所有的委屈、悲憤全都化成瘋狂一般的大笑脫口而出,神佛如何?天地又如何?
既然與我靈魂,為什麼困我於火熱之中?既然給我雙眼,為什麼叫我不得遠望?既然生我雙耳,為什麼聽不見半句真言?既然長我一副唇舌,為什麼事事迫我三緘其口?
不得自由!
不得自由!
不得自由!
什麼是造化?憑什麼為造化?如今不也都被我弄於鼓掌之間麼?
焦雷劈在身上,灼痛入骨,施無端想道,也不過如此麼。
所謂天地雷霆一怒,不過毀一凡人肉身,這被愚弄的蠢物或許永遠也不明白‐‐只要精魄不死,反抗的種子就不會破碎。
第七十九章 終
然後他的笑聲終於湮沒在了無邊的雷聲裡。
二十年前,一道九天神雷劈開了蒼雲谷,為了警告一個幼童不得洩露天機,將地下鎮著的魔宗露出一條線的端倪來,是為一切因果初始。
而今,一切的因果即將在此終了,昔日被按著腦袋向西天磕頭的幼童已經長大,一身反骨長成,他九死不悔,無所畏懼。
空中突然升起七盞山燈,只是那電閃雷鳴太過震撼,以至於竟沒人留意到,那燈緩緩升上半空,一盞一盞地熄滅,浮光掠影,最後全部歸於沉寂。
轟隆一聲。
白離猛烈地掙紮起來,然而卻掙不開那蠶繭一般的束縛,他心裡生出無邊的絕望,一聲一聲地喊著施無端的名字,直到喊叫道聲如蟲鳴,再發不出一點聲音,喉頭卡出一口血來。
然而……無論他是那思慮深重的小狐狸,還是萬人懼怕的魔君,這世間,始終有那麼一個人,可以輕易困住他。
然後他身上的束縛突然沒有了,所有的絲線像是枯死一樣,變成了毫無生命力的線,頹然垂在地上,白離僵住,他雙目赤紅地抬起頭,望向那眾人中間明顯空出來的地方,那裡已經沒有了那人的蹤跡,只剩下地上一把灰。
腳下的鏡子突然碎了,一切都是幻象,忽而天晴……只有浮灰所在之處,留下一塊被削去了一個底的星盤,一頭高一頭低,星子傾頹,已經化成了一把普通的沙子。
白離翻身下馬,獨自從千軍萬馬中穿過,手中握著一個小小的木頭人。
突然,一人高聲道:&ldo;他……他是魔君!&rdo;
有不知死活的人上來攔他,然而還沒接近,便已經身首分離,在尖銳的馬嘶聲中,腦袋飛了出去,白離脫了束縛,頃刻間便落到了施無端消失的地方。
他木然地跪下來,感覺求了一輩子,追逐了一輩子的人,才以為抓到手裡了,卻突然又化成了一寸微風飛走了,於是便像……他的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似的。
白離伸出手指,輕輕地抹過地上彷彿還殘餘著溫度的灰,心裡想道,怎麼可以這樣呢?
施無端,你怎麼可以這樣呢?
顧懷陽突然回過神來,吼道:&ldo;攻城!攻城!&rdo;
然後他竟一馬當先地便沖了出去,絲毫也不顧忌自己中軍主帥的身份,視線都被什麼東西佔滿了,總覺得有點看不清。
情難自禁,心如刀絞。
陸雲舟緊隨其後,孟忠勇還愣著,突然回過頭去,問道:&ldo;四娘,小六呢?&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