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醫者難以自醫,其實就像是他現在這種狀態,每每靜下心來,按著為別人做諮詢的態度對自己說話的時候,就會聽見另一個反對的聲音。
他覺得自己這樣,就像是已經精神分裂了。
沈夜熙睡著了以後比較容易被驚動,迷糊中好像聽到了一點動靜,他揉揉眼睛坐起來,想出去看看,順便給自己弄點喝的,無意中掃了一眼,發現姜湖的房間門是開著的,被子堆在一邊,人卻不見了。
沈夜熙皺皺眉,走過廚房,正好看見姜湖坐在陽臺的地上,穿了一件薄薄的襯衫,底下是睡褲,透過落地窗往外看著,手裡捧著一杯水,有外面的燈光照進來,打在水裡,映著他的指尖像是透明的一樣。
他沒有戴眼鏡,眯著眼睛出神似的,肩膀微微弓著,顯得特別單薄。
沈夜熙覺得心裡像是被刺了一下,他走過去,放柔了聲音,輕輕地問:&ldo;怎麼大半夜不睡覺?&rdo;
姜湖走神走得厲害,被他突然出聲嚇了一跳,沈夜熙注意到他的肩膀緊了一下,手肘曲起來,下意識地做了個似乎要準備攻擊的動作,隨即立刻反應過來放鬆身體,就像剛剛那一下是自己的錯覺一樣。
姜湖有點不好意思地對他笑了一下:&ldo;我吵醒你了啊?不好意思。&rdo;
沈夜熙轉身回客廳,拿過兩個抱枕,扔給他一個:&ldo;坐地上也不嫌涼,墊著點。&rdo;
姜湖乖乖地接過去。沈夜熙坐在他旁邊:&ldo;說說吧,大半夜不睡覺在幹什麼?&rdo;
&ldo;……突然睡不著了。&rdo;姜湖輕描淡寫地說。但是沈夜熙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他們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經歷,午夜的時候突然被面目猙獰的噩夢驚醒,然後自己隨便找點什麼事情做,挨過漫漫長夜,一宿無眠。
姜湖來了以後,如果有誰心理壓力大到無法承受的時候,就會找他聊一聊,這個人每次都是認真地聽著,然後用一種很平靜的語氣說話,讓人聽著聽著,也就跟著他平靜下來。安怡寧甚至說過,即使姜湖什麼事情都不做,就坐在身邊,都讓人有種被治癒的感覺。
沈夜熙突然想,每個人都被允許憤怒失控,然而只有這個人不行,因為他是醫生。於是他只能在午夜的時候因為噩夢而起,悄無聲息地坐在地上,第二天早晨的時候繼續整理好自己的精神,扮演自己的角色。
那麼寂寞,那麼剋制,卻又偏偏要以那麼拒絕的姿態。甚至在深夜裡獨舔傷口的時候被人打攪,都能極快地調整到一個正常的狀態。
不是出於什麼目的,甚至不是出於不信任,只是習慣使然,只是……他似乎不相信有什麼人能夠幫他,能夠救贖他。
沈夜熙已經分辨不出自己的感覺是心疼還是憤怒了。
&ldo;對不起。&rdo;姜湖突然打破沉默,沈夜熙一愣,只聽他繼續說,&ldo;那天我不應該自作主張,是不是讓你很難做?&rdo;
姜湖其實是事後才反應過來的,他那天的表現基本上是完全忽略了沈夜熙才是隊長這個不幸的事實,頓時就明白了盛遙說的&ldo;捅馬蜂窩&rdo;是比喻什麼的,要是換個小心眼一點的上司,估計這樑子就這麼結下了,雖然他知道沈夜熙不是那種人,可還是覺得相當的不好意思。
尤其是最近沈夜熙在不明原因地生氣。
沈夜熙覺得額頭上有根筋在一跳一跳地疼,自己不是為這個生氣的好不好。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放鬆身體靠在牆上,搖搖頭,想說什麼,又像是覺得啼笑皆非似的,有點古怪地笑了一下:&ldo;你那漿糊腦子裡都在想什麼呀……&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