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習以為常地轉身離開,背著自己的小背簍走到河邊,坐下來把光著的小腳丫浸在河水裡。
&ldo;長安,長安,快過來!&rdo;一個經過的女人看見他,面露喜色地招了招手。
女人名叫阿妍,住在不遠處,丈夫在一次打獵中死了,她沒有孩子,獨自孀居。一般而言,北方部落裡的女人死了丈夫很難生活下去,會再嫁,可是也有特例‐‐比如阿妍,沒有人願意娶她,不是因為她很醜,是因為大家都知道,她不能生小孩。
不能生小孩的女人是不能名正言順地做人家妻子的,如果她願意,或許可以像哲言一樣用自己交換別人的垂憐‐‐當然,什麼時候被丟棄,就說不定了。
比起這樣沒有尊嚴的日子,她寧可靠自己艱難地過活。
阿妍擅長從做饃的芽麥裡面提煉糖,誰也沒有她那樣的手藝,煉出的糖又晶瑩又香甜‐‐如果她生活在南方,說不定日子會好過一點,荒涼貧窮充滿戰爭的北地,芽麥是重要的糧食,只有極少數家庭才拿得出多餘的,給孩子和女人們做糖吃。
她只得在製糖之外,替人做粗活和重活。
長安拾起自己的草鞋,啪嗒啪嗒地跑了過去,阿妍小心地掃了周圍一眼,發現沒有人,這才半蹲下,放下背後重重一背簍皮子‐‐冬天就要來了,她要幫族長夫人們把這些生皮子打理好‐‐然後把手伸進懷裡,摸出一個小紙包塞給長安:&ldo;拿著。&rdo;
長安接過來開啟,裡面是三顆指甲蓋大的芽糖塊,圓潤而呈半透明狀。
阿妍小聲對他說道:&ldo;拿去吃,別讓別人看見。&rdo;
這些是她幫人製糖的時候剩下的,她不敢多拿,會被別人發現。長安捏起一塊,踮起腳,把糖塊遞到她嘴邊。
阿妍輕輕地抓住他細得嚇人的小手按下,柔聲道:&ldo;長安吃,我吃過了。&rdo;
長安這才極珍惜地把糖放在自己嘴裡,畢竟是孩子,吃了甜的,情不自禁地露出了一個笑容。
阿妍看著他的笑臉‐‐這孩子的眼睛漂亮,但看人的眼神總顯得有些冷冷的,唯有笑起來的時候,眼角那一點泛起微微的粉紅,就好像是春天飛起的桃花瓣一樣。阿妍摸著他的頭髮嘆了口氣:&ldo;長安長得比部落裡所有的小孩都好看,是我的孩子就好了……&rdo;
她的目光無意落在長安的脖子上,突然臉色一變,扒開小孩的粗布衣服,那被衣服掩住的地方竟然有一條像被什麼東西抽出來的血痕。
&ldo;這是怎麼弄的?&rdo;她臉色沉下來,突然站起來,憤怒地看著不遠處的木屋,&ldo;那個賤人……他竟然打你?&rdo;
長安飛快地搖搖頭,細聲細氣地開了口:&ldo;哲言不是賤人,他對我很好。&rdo;
他撿起自己的小背簍,開啟蓋子,從裡面拿出一束花,那花一串一串地長著,像一個個的小鈴鐺,即使被摘下來,也能十天半月地一直保持新鮮,透著一股幽靜的芳香,叫做&ldo;彩鈴花&rdo;,女人們都喜歡掛在家裡當裝飾,可是很稀有,只有林子深處才有,那是獵人們才能涉足的地方。
長安小聲道:&ldo;阿妍,給。&rdo;
阿妍接過花,有些驚訝:&ldo;是給我的麼?&rdo;
長安點點頭。
阿妍怔了片刻,嘆了口氣,伸手蹭了蹭孩子柔嫩的小臉:&ldo;不是說不可以一個人去林子裡麼?萬一遇到猛獸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