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昀懶得看他那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的德行,用馬鞭把輕輕地在沈易腰上敲了一下,上馬離去。
顧昀回京復命時,老百姓們有事先聽說的,口口相傳,及至當天,街頭巷陌都站滿了人,等著一睹玄鐵營的將軍風采,不料等了半天什麼都沒看見‐‐從驛站和北大營那邊溜達過來的,只有幾個代表朝廷受降的文官帶著原北疆駐軍、原中原駐軍和玄鐵營一位名不見經傳的參將,顧昀頭天晚上就自己隨便找了輛不怎麼顯眼的小馬車回家去了,第二天直接入宮面聖。
他以前很愛招搖過市、擲果盈車的那種調調,一路沖路邊面貌齊整的姑娘眨眼都能眨得眼皮疼。不過現在不愛了,一來江南未曾收復,沒什麼臉面,二來是他漸漸地開始不喜歡那種浮華與熱鬧了……說不出清為什麼,可能是累了,也可能是老了。
而此時,正在北上路上不知磨蹭什麼的長庚還沒回來。長庚不在家,顧昀自己在侯府除了聽鳥罵街也沒別的事好做,他不敢放開心胸閒吃死睡個天來修養元氣‐‐那是少年人的方式,他已經不太具備這種條件了,倘若真的將心理的弦鬆弛下來,恐怕等著他的不是精神煥發,而是大病一場。
因此他匆匆在李豐面前點了個卯,接下來還要趕到江北去。
在顧昀臨出發前,奉函公登門拜訪。
奉函公坐下連口茶都沒來得及喝,就猴急地要拉著顧昀走:&ldo;大帥,雁王殿下來信,囑咐我在您走之前,一定要帶您看看這個。&rdo;
顧昀笑道:&ldo;怎麼,奉函公做了個大海怪出來?&rdo;
張奉函&ldo;嘿嘿&rdo;笑,賣關子不出聲,他老人家前幾年還是一臉沒人送終的老朽樣,敢情是閒的,這幾年一天到晚住在靈樞院裡,反而跟老樹開花一樣,紅光滿面的,活像邂逅了一個美貌秀麗的老太太。
顧昀只好上了他老人家的車,並自動擔當了端茶倒水的小廝一職,以防唾沫橫飛的張奉函將自己說得脫水:&ldo;奉函公老當益壯,著實讓人羨慕。&rdo;
張奉函忙道了聲&ldo;不敢&rdo;接過茶杯,花白的鬍子一翹一翹的,笑道:&ldo;朝廷用得著我這老東西,我活得有勁,這火機鋼甲,人人都嫌髒,我卻是從小就愛這一行,不但愛,還能愛出名堂來,豈不是美事嗎?&rdo;
顧昀琢磨了一下,感覺也是這麼個道理,只可惜這道理不能套在他自己身上‐‐人家愛火機鋼甲是正常的,當官的愛高官厚祿也彷彿人之常情,但到了他這,要說愛打仗愛殺人……實在不怎麼像人話。
可當時也恰恰是他自己選了這條路。
為什麼呢?
顧昀一時間有點想不起來了,反正他記得自己小時候是很討厭&ldo;去邊疆&rdo;這三個字的,因為那意味著要和玩伴分別,每天都要見到可怕的爹,吃不好睡不好。十來歲的時候被父親的一干舊部架到了戰場上,還沒等他那點少年熱血上頭,首戰就出了個不大不小的岔子……再後來,他漸漸習慣了邊疆吃沙子的日子,也年少輕狂了幾年,及至聽加萊隱晦地點出當年玄鐵營之變的真相,他原本一點開疆拓土之心徹底熄滅了,每天彷彿也就是盡到職責所在而已。
在舉國都沉浸在北疆大捷、收復江南或許指日可待的歡欣中時,四境之帥和一個糟老頭子坐在一架搖搖晃晃的馬車上,捫心自問自己的選擇,並且百思不得其解‐‐他稍微回憶了一下自己的有生之年,發現春風得意收盡美人心的招搖過市也好,想要鐵蹄縱橫、睥睨天下的豪氣沖天也好&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