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憲面如死灰,眼內一片黯然。
懷琛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不忍,“父親大人剛剛回府,想必甚是勞累,孩兒先行告退。”
顧憲頹然地揮一揮手,“去吧,過些時日你便要到兵部就職,好生準備一下。”
懷琛一躬身後轉身離開了書房,臉上的孤傲之色終於有了一絲裂痕。這麼多年過去了,提起那件事,想到記憶中那抹不分日夜呆坐在窗前的瘦弱身影,心底還是像裂開似的疼痛。
那時候,他雖然還小,可是什麼都懂。懂得他母親眼裡的思念,懂得他父親滿心裡裝的都是另一個女人的身影,懂得那對母女無端地奪去了本應屬於他的惟一的父親……
於是他把她斷了線的風箏掛到假山上,弄斷了一塊踏腳的石頭,然後躲起來等著她來找風箏。
她果然找來了,可是並沒有立即去那風箏,只是躲在假山背後哭,一邊哭一邊小聲說:“為什麼都要欺負我?我娘不是狐狸精,不是……”
不知哭了多久,她才爬上假山去撿那風箏。他一直在聽著她哭,她嚶嚀的低泣,竟讓他心亂如麻。等他回過神來,才猛然看見她的腳踩上了那塊鬆動的石塊,她“呀”的一聲摔了下來。
電光火石之間,他幾乎是下意思地飛身出去接住了墜下的流芳……
顧憲坐在書房裡,思緒卻是飄飛到多年前那個下著秋雨的灰濛濛的天空下。
她被帶上了馬車,來不及再叫他一聲“憲哥哥”,便已經消失在他的視線之內。
她只是小戶人家之女,姿色平常,只是他的鄰居。
從小她便彈得一手好琵琶,他經常隔著牆聽她彈著錚錚琮琮的樂曲,而她隔著牆,聽他念著詩賦曲詞。時日一長,便成了習慣。
他的父親在朝中任職,自是看不上這等小家碧玉。恰逢她家遭遇變故,舉家遷徙,從此一別竟是天涯。
沒有生離,便總是以為那習慣,並不是愛。
直到那日後嚐到了相思苦,才知道澀得傷心損肺。
錦安太子生辰,他應邀列座,忽聞琵琶聲,才恍然伊人與自己只有一簾之隔。她不是太子的姬妾,只是府中的一名樂伎,他本來以為可以請太子成人之美。
可是她卻拒絕了。她知道他府上有妻有妾,兒女繞膝,心頭的一股傲氣讓她只願蝸居於太子府的一角。
錦安太子因為這樣開始對這個貌不驚人的女子有了好奇,接著便有了更多的發現和驚喜。她順從了他,卻什麼也不要,錦安太子對她的憐惜日勝一日,然而還沒等到她將懷有麟兒一事告知,便發生了一場宮變。
整個錦安太子府被屠戮一空。
顧憲不知道用了什麼方法把她藏在一口枯井裡,過了幾天才秘密把她帶到了顧府,讓她當了丫鬟,沒過幾天,就宣稱這丫鬟有了他顧憲的血脈。
她生下了流芳,然而日復一日的憂鬱。府中的人對她母女冷嘲熱諷,只有顧憲,不管她如何冷淡絕情,他還是待她很好,直到她離世……
流芳長得不像錦安太子,只象她母親一般平凡,像未經磨礪的玉石,光華內斂。
他心疼她,可是從不昭示於人前。他只想她平平安安地活著,直到他老去……
可是他算漏了自己的兒子,想不到他的兒子也跟他一樣,那麼平凡的女子入了眼,就如刀刻般再難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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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居里,西月打來熱水給流芳敷腳,剛擦完腳,容遇便來了。
“痛嗎?”容遇看著流芳紅腫的腳背,伸手用力一按,流芳倒吸一口冷氣,氣忿地瞪著他說:
“你以為我是假裝的?!”
“哼,就是瘸了一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