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毓看著戚小將軍大步離開的背影,心中隱隱有些悵然若失。
腦中不禁浮現了,輕紗遮蔽之下,驚鴻一瞥,那一抹身影,宛若輕雲之蔽月,雖看不真切, 卻隱窺了半分神韻,雲山霧罩,翩若驚鴻。
只一眼,便覺驚豔。
營地裡風聲鶴唳。
張德全哆嗦著身子,伺候在帝王身側,已經忘記了, 自己究竟有多少年沒有這樣驚怕過了。
似乎有十五年了。
當年穆貴妃摔跤小產,血流了一地。
天威煌煌的帝王, 抱著渾身是血的穆貴妃, 發了狂地大喊‘太醫’,宛如一頭髮狂的公牛。
穆貴妃的肚子,已有四個月大了,孩子胎死腹中,太醫為穆貴妃催產,才將死胎生出來。
陛下就寸步不離地守在穆貴妃身邊,親眼看到已經成型的孩兒,跟個瘦皮猴兒似的,渾身青紫,是活活悶死的。
那是陛下寄予厚望的四皇子。
當時,扶光公主才出生半年, 戚老將軍平定北邊, 陛下帝位得以穩固,在朝中的局面, 也不似從前那樣艱難, 嶺南戚二爺戚南風,正在與南越交戰,捷報頻傳,貴妃娘娘查出有孕,陛下大喜過望。
親自挑了一枚水蒼玉,刻了一枚蒼璧,打算為未出生的孩兒,取一個“璧”字,承‘天禮’而名。
‘璧’字且男適女,禮天六玉器:璧、琮、圭、璋、琥、璜。
璧天、琮地。
“璧天”是何等尊貴?!
後來,穆貴妃小產傷了身子,身體落下了病根。
陛下痛心不已,對扶光公主更是加倍寵愛。
長公主是陛下與穆貴妃唯一的孩子,若有什麼三長兩短,張德全臉色慘白,壓根不敢繼續往下想。
“孫卿,”南興帝目光冰冷地射向,跪在堂中請罪的‘護軍中尉’孫虎成,“你是六校中尉,總領六大校尉,隸屬皇城司, 獵場的安危,都是由你在負責,”他語氣陡沉,“獵場上派兵把守,便是有什麼意外,也能及時援手,你告訴朕,在什麼樣的情況下,朕的公主,會悄無聲息地失蹤在獵場上,附近的侍衛竟無一人發現?”
孫虎成低著頭,只覺得陛下那雙黑沉的眼睛,像是要吃人一般:“臣辜負了陛下的信任,請陛下降罪。”
“若長公主有什麼三長兩短,朕,”南興帝目光更冷了,眼裡翻湧著駭人的殺意,“誅你九族,亦不為過。”
孫虎成匍匐在地,穿著冑甲的身體顫抖著,竟顯得十分單薄。
“給朕去查,朕要知道,為何長公主會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失蹤,到底是人為,還是護衛不力,朕總要得到一個結果。”
“是!”
此時,天已經黑透了。
整個獵場開始戒嚴,到處撐著火把,宛如白日。
營地裡的人,見此情形,便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是心慌亂跳,更不敢在私底下議論半句。
彷彿自己多說一個字,附近羽林衛的眼神,就能將他洞穿。
羽林衛開始排查場中之人的身份。
內廷拿著總鹵簿,開始一一查實,但凡發現不在鹵簿名冊上的人,皆被不由分說地拖下去審問。
不一會兒,獵場上哀嚎成片。
往常圍獵,按照鹵簿上的規制安排,便是多帶一兩個人,只要家世身份清白,也沒人會計較什麼。
許多人家都遭了殃。
承恩公遠遠看著這一幕,一顆心,非但沒有半點計劃成功的喜悅,反而宛如這無盡的夜色,緩緩地沉下去。
他隱約有一種感覺,自己彷彿走錯了一步。
步子邁得太大。
也太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