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許久。
“這樣啊!”姬如玄笑了一下,表情很平靜,將手中印璽拋到金寶手中,“等時機成熟,就交到她手裡吧,有了這方印璽,她定會設法保你一命。”
“公子——”金寶攥著手中的印璽,撲通一聲跪到地上。
“別哭了,”姬如玄望著遠處的天際,眼睛很空,臉上的表情也近乎一片空白木然,“你全家都因我而死,你七歲就成了罪奴,閹割入宮,跟了我這個瘋子這麼多年,整天擔驚受怕,也沒過一天安生日子,你應該開心才是。”
金寶不停搖頭,當年北朝皇帝要降罪俞氏,身為兵部侍郎的父親,屢次奏疏無果後,在朝會日公然為俞氏說話:
“俞老將軍是為國捐軀,陛下不該降罪俞氏,理應恩恤忠臣,方顯陛下仁德,讓俞氏感念皇恩。”
“當今夏土,分裂而治,故北羌頻繁入侵,虎視眈眈,俞氏的興衰,關係了北朝國祚,陛下且不可倒行逆施,招致人神共憤。”
陛下勃然大怒,將金家舉家下獄。
那年他八歲,閹割入宮已有一年,因是罪奴,在宮中屢遭欺辱。
年僅七歲的廢太子,悄悄將被人打的遍體鱗傷的他背進了冷宮,為他擦藥治傷,將自己藏的豆餅子分給他吃。
告訴他:“你就待在冷宮吧,冷宮人少,跟著我,我保證不讓你受欺負,你一個罪奴,本就只負責打雜活計,在哪兒打雜都一樣,沒人會管的。”
滿門抄斬之後,他心裡其實很恨這個廢太子,認為是他害死了父母親人。
但是!
他眼睜睜看著,曾經高高在上的廢太子,為了讓他不被欺負,奴顏婢膝地,伺候一個奴才洗腳穿鞋,給一個奴才捶背奉茶,在一個奴才面前,自稱“奴”。
所有人都在大聲嘲笑,曾經高高在上,尊貴無比的皇太子,如今淪落成了一條賤狗。
公子就跟著所有人一起笑,笑得比他們更開心,更大聲。
那些狗奴才走後,公子就拿著討來的豆餅,扳成兩半,將大的一半分給他。
他不要,公子就硬塞,還振振有詞:“你可是我罩的人,肯定不能餓肚子,這樣豈不顯得我很沒用?孔融讓梨,也是自己吃小梨,將大的讓給兄長,你比我大,吃大的,沒毛病。”
那時,他內心是絕望的。
直到有一天夜裡,他夜半起身,在院子裡看到一個,不停揮著拳頭的身影時,他渾身巨震。
回想從前,金寶眼淚越發不受控制:“公子,您快逃吧,長公主府距離宮中有一段距離,您一定能逃出去。”
“說什麼傻話……”姬如玄笑,突然停下話,眉頭緊皺。
金寶見他面色一陣潮紅,嚇了一跳,飛快上前。
姬如玄一聲悶哼,嘔出一口鮮血,幾縷血絲灑落。
“公子……”
……
淅瀝的雨聲,一直沒有停歇。
永安街上空蕩無人,一輛華蓋寶車在街上疾行,馬蹄噠噠不停,濺起水窪裡的積水,車輪一輪輪軋過溼漉漉的街道。
馬車裡很安靜。
瓔珞還記得,長公主穿戴整齊後,捧著檀木盒子出來。
她欲要接過。
長公主卻搖搖頭:“我自己拿著。”
之後,她就一直捧著這一方檀木盒子,一語不發。
看著長公主憔悴的面容,瓔珞心裡有種強烈的不詳之感。
也不知道姬公子,到底在信中和長公主說了什麼,長公主的反應會這麼大,連病重的身子也不顧及,堅持要進宮面聖。
怎麼勸都不聽。
“到哪兒了?”姜扶光低著頭,一隻塗了蔻丹的纖纖玉手,輕撫著手中檀木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