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如玄知道,他終有一日,會變成一個只知血殺,連人也稱不上的怪物,但是他從不在乎。
後來他在人群裡,看到了一抹光。
耀眼的讓他睜不開眼,令他蒙生了想要接近的念頭。
起初,他只想接近姜扶光。
接近這一抹光。
西山行獵那晚,他坐在書房裡和俞二商量,要怎麼配合承恩公,取了姜扶光的性命。
忽然,有一隻飛蛾撲打著翅膀,繞著書桌上的燭光飛來飛去,他定定看了許久,抬手驅趕飛蛾,飛蛾受驚飛走了。
可過了一會兒,飛蛾又飛過來了。
他又趕走飛蛾。
飛蛾飛走了不久,很快又飛回來了,在他的注視之下,不顧一切地朝著燭火撲過去。
飛蛾的翅膀被燭火燒焦,無力地落在桌子上,還在不甘心地掙扎著,直到徹底死去。
姬如玄看著飛蛾,獰笑著對俞二說:“你看,這隻飛蛾多蠢啊,偏偏要不顧死活地去撲火,真是可悲而又可憐。”
卻渾然不知,絞盡腦汁,挖空了心思,想要接近姜扶光的他,何嘗不是一隻試圖“撲火”的飛蛾。
俞二問他,要怎麼不動聲色的配合承恩公,除掉長公主。
他蹙了蹙眉,忽然改了主意:“算了,我一個剛進京的質子,還是謹慎一點,不要節外生枝,承恩公在皇城司埋了不少人,不至於連一個女人都解決不掉,還是不要插手了。”
可是,西山行獵那天,姜扶光騎馬而來,坐在馬背上對他笑,那笑迎著明媚的陽光,璨然生輝。
生平頭一次,他有了飛蛾撲火的念頭,當他得知承恩公在西山的佈局後,他忽然又反悔了。
他不想姜扶光死。
他想啊,反正他也是賤命一條。
為誰去死,有什麼關係呢?
至於後果?
他嗤笑一聲,沉重如負一生,地獄一般殘酷的人生,這世間,還有什麼是他承擔不起的呢?
他自負地認為,這世間沒有什麼是他做不到的。
可是他救不了姜扶光的命。
改變不了南朝的大局。
逆轉了不了樞機子讖言之中的統一大勢。
更扭轉不了“天命人皇”,與生俱來的使命。
他沉浸在溫柔鄉里,以為只要他幫著姜扶光解決南朝弊患,使南朝國力強盛,就能助南朝統一南北,完成所謂的使命。
命運卻在他人生最得意的時候,給了他更為致命一擊。
在他以為,上天為他指明瞭一條通往人間的路時,命運卻殘忍地將他打入更深的地獄。
姬如玄又想到了,俞皇后被打入冷宮那日,廢太子的詔書還沒下來。
身為嫡長子,身為皇儲,他背後牽扯了龐大的利益,加之他“天命人皇”的命格,實在太深入人心,俞皇后天真地以為,陛下不敢廢太子。
她怒目圓瞪,面容猙獰地大叫著,讓他去向陛下求情,請陛下饒過俞家滿門,饒過她。
他木然地站在原地,面無表情地看著她發瘋,不哭不言。
“你怎麼不去向陛下求情,我是你娘,我怎麼生了你這麼一個冷血的怪物……”
“你去啊,去向陛下求情!”
“你這個怪物,怎麼不去死?啊!”
“我詛咒你,終其一生,所有在乎的一切,都將離你而去。”
“你註定一無所有,越在乎什麼,就越失去什麼。”
“沒有人在乎你,更沒有人愛你。”
“你就是一個可憐蟲……”
俞氏歇斯底里地尖叫,撲過來撕打他,用世間最惡毒的話來詛罵他,四周無一人上來阻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