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為難以醫治,這個問題也勾起了陳文的興趣,但那個郎中卻並沒有直接回答。
“這是要分情況的,如果是我軍的將士,從戰場上救下來,根據傷創的不同位置有不同的治療方法,但也要盡力救治;如果是韃子,就比較簡單了,讓步兵隊的人去補刀,咱們沒有那麼多藥材和時間耗費在韃子身上。”
郎中的回答比較符合正統的觀念,戰場救人本就應該是優先己方將士,畢竟藥材也是一項很大的支出,當然要用在刀刃上才行。尤其是現在這個時代,八旗軍是滿清的劊子手,綠營兵即便不是劊子手也是幫兇,更何況很多綠營兵本也是劊子手的存在。沒有無差別補刀就算是不錯的了,難道還要優先治療敵軍傷兵,沒有這個道理。
“可是,可是,師傅,咱們是郎中啊,是要治病救人的啊。”
“你也知道是救人啊。聖人說夷狄,禽獸也。真韃子是禽獸,假韃子和二韃子也是,人和禽獸還能一樣了?”
“那師傅,要是戰兵沒工夫怎麼辦,需不需要咱們下手啊?”
“得了吧,就你這膽子還補刀呢。咱們是郎中,有功夫得去救人呢,少問點這種沒腦子的問題。”
鬨堂大笑中,師生間的對話盡入陳文耳中,班主任扒窗戶果然也不是個好活兒。尤其是聽了那句夷狄禽獸也的解釋,那可是他當初用來忽悠軍醫們進行解剖學研究的,現在反倒是被軍醫用來教育學徒。
恍惚間,陳文甚至看到了一個操著類似於白亞星或是袁志邦式理念的人物開始在人群中尋找他認定有罪的進行處決的身影……
軍醫培訓班,陳文並沒有待多長時間。不過在路上,殺人和救人的分界他卻始終在進行思量。
表面上,殺人和救人是矛盾的存在。可是仔細想來,好像殺掉那些害民賊也就是在救人,至少看上去是那麼回事。小到個人,大到國家,似乎都可以這麼理解,但是陳文轉念一想,卻完全不是這麼回事。
就如今在浙江和江西的新政而言,衛所制度的改良,匠戶制度的廢除,在提高生產力的同時也是在挖明王朝的根子,這些東西哪怕再腐朽,也是明王朝積木的組成部分。
尤其是衛所制度,一項涉及到全國近半田土和數百萬男丁的制度可以說是明王朝極其重要的組成部分,他現在在明王朝旗下作戰,為了對抗滿清而進行改良,不可避免的也在傷及明王朝的根本。這樣一來,救人和殺人理論上的一體就成了謬論。
思來想去,直到回到了行轅他才意識到,其實這一路上他始終在一個誤區裡打轉,而且還對這一誤區進行了進一步的扭曲詮釋才會有了此間的困惑。這種困惑,本就是不該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的才是,至於剛剛的遐思,暫且也沒有繼續在上面浪費時間的必要了。
回返到行轅,浙江那邊的報告也已經送到了。
此前陳文計劃調整駐軍結構,以求達到戰兵各營不再受制於地方防務而無法更好的集中力量。為此,他下令對於各府縣及汛地的駐軍應該達到一個怎樣的規模進行了調查,而這就是最後的三份來自於嚴州府和寧紹的報告。
嚴州府收復一年有餘,陳國寶始終帶著浦江營在那裡保持存在。一方面是掩護金華的側翼,防止再度出現清軍借水路奇襲的可能;而另一方面則是對杭州的新城、富陽一線保持軍事壓力,分散清軍的兵力,從而為收復寧紹提供支援。
而寧波和紹興,剛剛光復不到半年,現有東陽、瑞安、天台三營駐紮,保持對清軍錢塘江防線的壓力。這期間士紳和舊衛所的利益受損,但是戰兵營的存在也導致了他們不敢輕舉妄動,為江西的戰事免除了後顧之憂。
陳文看過了報告,很快就確定下了各府縣及汛地駐軍的規模。總的而言,與其他各府縣沒有太大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