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教主以索然的語調說,「我娘曾跟我說,永遠不要為了一個女人,壓上整個聖教。她說,讓我不要像我爹那樣。」
棠小玉眸子一閃:上上任的教主夫人?那位出身皇室、身為郡主,卻下嫁江湖,做了教主夫人的女子?
原映星垂著肩,望著一池碧水,語氣寥寥道,「我答應她,絕不像我爹那樣。然……我還是沒有做到。」
棠小玉好久,才說,「您父親,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原映星的父親,曾一力扭轉聖教和白道之間百年仇恨的關係,將聖教引向了正途,還得到了朝廷的認可。那是聖教最風光的十幾年。
可是呢,猶如曇花開敗一樣,就那麼十幾年。之後,原映星的父親因內亂而死,聖教重新陷入混亂。且因之前的收斂,聖教變得愈發不受控制。
原映星漠然想,我都從來沒見過他一面,他就已經死了;還將一個爛攤子丟給了我。
他死了,我娘也走了;聖教就我和月芽兒兩個人。
娘跟我說,讓我剋制自己,不要對女人太上心。
那時我尚年少,從小長到大,長到十幾歲了,才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娘親。然而她就跟我說了這麼幾句話,又再次走了。之後再也沒有出現在我面前過。別人家的娘親,一定不是這樣的;可是我的娘親,就是這樣。
她跟我說,「你和你爹太像了,但是你不要這樣。星兒,什麼都不值得,你最值得。任何事情,都不值得你放棄自己。」
可是那又是什麼意思呢?
一個幾乎沒見過面、之後也沒交集的女人、一個他應該叫「娘」、實際上他和對方很陌生的女人,摟著他說了這麼一句模稜兩可的話,又再次消失,她不出現在聖教,不出現在中原。她常年呆在西域……
大概是父親死了,她太傷心,不想呆在聖教,也不想見到跟父親長得像的我吧。然而對我來說……我又該怎麼想呢?
他們自有一段愛恨情仇,那是上一輩的故事。然則,受虧欠的那個人,是我。
我從未在他們膝下長大,從未受過他們一日關愛,卻要承受他們造成的悲劇,比如內亂,比如被上任教主百般折辱,比如性格……我長大今天,靠的只是我自己,我又能怎麼辦呢?
傍晚天色黑下去,原映星坐在湖邊,恍恍惚惚地想到許多事。想到他娘告誡他不要為了女人把聖教搭進去,然而,他卻已經開始這麼做了……娘說他跟父親很像,可是他父親又是什麼樣的呢?
別人口中,他父親是個驚才絕艷、天才至極的人。就是到了現在,提起他父親做教主的時候,教中老人神情複雜,卻都稱那是歷來最了不起的聖教教主。聖教這邊認為他父親很厲害,白道那邊也認為他父親很厲害。只是自古天才遭天妒。只是作為至親,原映星自己不知道而已。
原映星坐在暗光中,悲觀地想:也許我做不到父親那麼驚才絕艷,卻會像父親一樣被自己給逼死吧。
是啊,說是內亂,其實,他父親是被自己給逼死的。
也許他也會那樣吧。
上一輩的恩怨情仇,總有再一次到來的感覺——這種感覺,真讓人厭惡又無奈。
人要活多久,才去死呢?
誰又知道呢?
扶著額頭,原映星感覺頭有些痛,刺疼,針扎一樣;抽癢,蟻噬一般——身體中沉睡的另一個自己,在意識的汪洋深海中,輕輕翻了一下身,微笑:也許該是我出場的時候了。
他沉著臉,對另一個自己說:閉嘴。
另一個意識微微笑了一笑,像審視自己一樣審視著他,漠然道:這些感情太痛苦,你承受不了。換我吧。我沒有這些顧慮,我對你的這些感情,感觸都不太深。你不能完美處理的時候,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