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起靜靜地站在她面前,風吹衣袂,可他一動也沒動,沒有向她走來,連手指都沒動過。他的腳下,乾乾淨淨的,一點兒痕跡都沒有。
她再僵硬地看向湖面——
湖水空曠,映山映水,映天映地,卻沒有朱碧,也沒有謝起。那裡面,半點兒人影也沒有。
那股寒氣,從她腳底升起,以一種讓她想要尖叫痛哭的方式,升到她喉間,卻被堵住,一點兒聲音也發不出來。
她遲鈍地轉頭,對上謝起溫柔的目光。
那目光如醉,眷戀又深情地看著她。
眷戀又深情的,無比蒼涼。
她想,她的眼睛一定壞掉了,她的大腦一定也壞了,她的一切都壞掉了,她在做夢,一定是的。
朱碧吸口氣,轉身就走,沉默地向山下走去。
身後卻傳來低沉的聲音,「阿碧妹妹……」
這是假的,全是假的!
朱碧低著頭,走自己的路。
卻又聽到他說,「這不是假的。」
她的淚水,被眼睫輕輕一眨,便落了下來,從面頰滑下,滴落進泥土中。她不想眨眼,不想呼吸,不想說話,她什麼都不想。她雙肩顫抖,淚水越掉越多,卻是拼命地咬著唇,告訴自己這是假的,她會醒過來的。
謝起在她身後說,「我已經死了。」
她的淚水不停,人也不回頭。
他又說,「不僅是已經死了,而且即將魂飛魄散。」
「騙人的……」少女低聲,不敢回頭。
可是那瞬間,沈夜書曾經的預言,響起在她耳邊,「你將死在你此生最愛的人手中。」謝起將死在她朱碧手中。
她方才打出的那道陰氣,確是打中了他,對不對?
朱碧哭著,又低低笑出來。她轉身,終是看到了他,也看到了他周身將散去的魂魄。
他對她說,「我開啟起屍書,遭到的天譴,便是死亡。自下屏山,我就已經死了。不是我不願意白天出去,而是我和你一樣,我不能在白天出去。」
他又垂下眼,「阿碧妹妹,我一直知道,你很害怕。只要我存在,無論我是生是死,你都覺得害怕。可是現在,我徹底消失後,你便不會再害怕了。」
朱碧看著他,覺得他好熟悉,又好陌生。
她恍恍想著,那晚,她看到他突然消失,原來是他就在那時候死了。他又突然出現,原來是以鬼魂的方式出現。原來那時候,她的心跳突然就停了,一直呆呆地等著他,不是無緣無故的。
變成鬼魂的他,身上有陰氣,沒有影子。朱碧早該注意到的,可她就是沒注意到。
她想到這一路,他和她一樣呆在馬車中,他對她千好萬好,他早就知道自己已經死了,他一直瞞著她……
一點點、一絲絲,抽絲剝繭般,疼痛感驟起,纏繞著她,直把她壓得喘不過氣。
她好害怕。
她好絕望。
從小到大,無論是人,還是艷鬼,她都沒有這樣害怕過。像被在火上烤,又在水裡浸,心一抽一抽地疼,沒有辦法。她該怎麼做?她該怎麼辦?
謝起走過來,抱住她。他俯過來親她,他的嘴唇,冰涼冰涼的。他在她耳邊輕聲,「阿碧妹妹,不要害怕,我再也不會影響到你了。」
說完,他便消失了。
是那種徹底的消失。
魂飛魄散後,他會到哪裡呢?
朱碧癱坐在地,看著月光,看著湖水,「謝起,你好、你好……」狠心。
這個塵世間,最該放棄的,和最不該放棄的,都是愛情。
她抱著膝蓋,哭得喘不過氣。她小聲哭泣,大聲嚎哭,捶著地面,打著自己,她哭得像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