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際遇妙不可言,鄭直之所以有如此感嘆,是因為他剛剛為一位中官寫了墓誌銘。這位中官名叫汪直,昨天死了。也許是昨日他的手書讓葉廣很滿意,這才讓張榮將他尋來。
他本來以為依舊是謄抄,卻不想墓誌還沒有寫好。面對一百五十兩銀子的潤筆費,鄭直猶豫片刻後答應包攬墓誌、謄抄、篆額。他從小就跟著陳守瑄等人走村串城做法事,墓誌銘見得太多了。雖說是第一次下場,卻並不似秋闈,不管遣詞還是造句都是信手拈來。
鄭直也不是傻子,按照行狀所寫,這個汪直在前朝曾經呼風喚雨,想來是類似王振一般的人物,之後調去南都也沒有受到苛待,如今算是善終。按理說朝廷應該會有相應規格的祭奠禮儀相贈,因此不需要太過急匆匆尋人做志,可不管是葉廣還是在場的中官似乎都不這麼想。再說了,每個人五十兩銀子的潤筆費,已經算是天價,按理說就是請九卿做志都不算寒酸,可偏偏沒有人願意。這內裡就有說道,可有啥說道,鄭直不懂啊。
更何況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要想不向鄭寬低頭,必須短時間內賺到八十多兩銀子。這筆款子不但可以替他擋了書鋪的債,富裕的還可以給邊璋湊夠一百兩的儀程。再說了,他既然已經答應謄抄了,再多賺一點又能咋滴?蝨子多了不怕咬。
“解元說的是錢寧啊。”張榮看樣子同樣得了好處,還不小,以至於平日嘴嚴的他少有的在回去路上絮叨起來。鄭直索性旁敲側擊起錢寧的底細,他始終沒有搞明白那位沈大姑怎麼就悄無聲息的有了這麼大一個兒子。
“那位是南京鎮守中官錢能的義子。”張榮低聲講了一句,然後才放開音量“這月才來京師蔭了之職。”
“中官?”鄭直懂了,沈大姑並沒有出宮,依舊在宮內擔任女官。不過與錢寧的義父是菜戶關係,也就是對食。當然也有可能是大皇帝賜給錢能的,總之就是錢寧和沈大姑並不是真的母子關係,最多就是義母子。
“可別小瞧了這位錢太監,剛剛那位汪中官都是他的名下。”張榮解釋一句“最早是憲宗朝萬貴妃跟前得用的。去了雲南十幾年刮地三尺,換別人不死也脫層皮,可人家啥事都沒有,不過就是換到南京繼續做鎮守。”他作為半個京師人,對於這些門道自然比鄭直清楚。
“難怪汪中官在南京如此清閒。”看來錢寧拿著錢卻找不到體面人願意為沈傳做志是受了沈氏牽累。鄭直解開了一個疑惑,又得隴望蜀的想要探尋另一個難題。
“呵呵。”張榮是啥人,插上尾巴比猴都精,這次只是乾笑幾聲,不吭聲了。
鄭直也不強求,推開車窗一條縫透透氣。對於錢能,張榮尚且敢私下嘀咕幾句,可面對錢能的門下汪直,張榮慫了。也就是說,汪直的地位遠比他在行狀上看到的要高得多。果然,一百五十兩銀子不是這麼容易拿的。
車子來到祿米倉鄭家門口,鄭直下車和張榮道別後,直接進門找到了正在房間讀書的邊璋“師兄即將回鄉,小弟沒有臉面挽留,這點東西是俺的心意,請師兄莫要嫌棄。”
邊璋看了看鼓鼓囊囊的包袱,想著剛剛放在桌上時傳來的叮噹之音,笑了笑“俺本來以為要在師弟這裡過年,然後看師弟登皇榜的。”卻沒有拒絕。
“會試不比鄉試,天下英才薈聚於此,俺會竭盡全力,剩下的就看造化了。”鄭直‘謙虛’的回了一句。
“如此俺就在家中靜候佳音了。”邊璋說著把包袱拿過來,直接開啟,頗為意外的看了看裡邊的銀錠“一百兩?”
“不成敬意。”鄭直也聽不出邊璋是嫌棄少還是意外多。
“師弟若是日後還想讀書,儘管找俺。”顯然邊璋對鄭直的儀程是滿意的“算了,這話不吉利。”
“無妨,無妨。俺就是中了狀元,要學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