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後他接手管我,我再也不必做任何與生產有關的事,他並不喜歡孩子。
他常充滿靈魂地說:「你若做我這一行,日常接觸的全是壞的種籽,你也會對人生發生懷疑。」
我也不喜歡孩子。
因為我實在不能當自己是一顆好種籽。
只有國維才能容忍我。
或者掉過頭來說,只有我方能容忍國維。
車窗外的景色有肅殺之意,僅有的樹枝也光光的。
夏夜最美,尤其是濃霧夜,坐汽車渡輪過海港,設法佔船舷第一個位置,船駛出後,車子像是浮在霧中央,介於天堂與地獄之間一段,直至抵達彼岸。
不過秋夜也好,天像是非常高,總是深藍色,星光燦爛,似太空館中之人造天幕,無論什麼,太美了就不像是真的。
國維現在才像個真人,衰老、猥瑣、迷信、壞脾氣。
我苦笑。
「太太,回家?」司機問。
「不,不回家。」
「到什麼地方去?」
到什麼地方去?「統一吧。」
「是。」
「不不不,到山頂去兜個圈子。」
「是。」
「還是回家吧。」我終於頹然說。
司機早已司空見慣,「是。」
我問:「先生今晚在哪裡?」
「豪華俱樂部。」
「賭?」
司機不便回答:「先生叫我十二點去接他宵夜。」
我極少極少問及國維的行蹤,司機很放心,知道我只是一時好奇,斷不是查根問底。
「我也去豪華俱樂部。」
「太太,那處不招待女賓。」
「我不相信。」
司機尷尬,「真的,太太。」
你瞧,無處可去,上班的人沒有煩惱,十個八個小時工作下來,筋疲力盡又一日,不必挖空心思打發時間。
車子還是往家裡駛去。
喝完湯,突然想尋幽探秘,自己開車往豪華俱樂部。
那種別墅式的賭館都有保鏢看守。
我據實說:「我是陳國維夫人。」
他們立刻放我進去,可見國維是熟客。侍役禮貌周到,「陳先生九點鐘到,已吩咐過了。」
什麼不招待女賓,鬼話。
只不知有多少女客自認是陳國維夫人。
做他的妻子也並不難,只不過要精湛地掌握殺死時間的本事。
我不嗜賭,只明白二十一點,跟國維到每個賭城,也只玩二十一點。
坐到賭桌邊,看一回,覺得沒有意思。
單身女客,自手袋中取出巨額現款狂賭,是每個賭場都有的事,但我身邊沒有這樣的錢。
身邊有位壯年男客捱得漸近,我不以為忤,這不過是證明我仍有吸引力,況且又會有什麼良家婦女跑賭場來呆著?怪不得別人輕薄。
我要走了。
抓起手袋,離開賭桌,那位中年人跟著上來,拉住我,我轉身,還不知發生什麼事,他已將一疊籌碼塞我手中。
這次真是自取其辱。
「給你。」他一臉酒意,滿嘴酒氣。
「我不要。」
「給你。」他抓緊我的手。
那中年人的手如蒲扇般大。
我並不害怕,也不尷尬,我說:「你誤會了。」
他連忙加註,籌碼多得我握不住,漏在地下,從旁的職業女性眼中露出的艷羨之色,可知這些必然是大籌碼。
我溫言說:「先生,我是來等人的。」
他並不粗魯,只是氣息重,「等人?什麼人會叫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