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士卒也覺得這事不可思議,甚至覺得有些荒謬。
然而正是這不可思議甚至予人事出荒謬的舉動,叫諸多將卒在這一刻心裡沒有即將出征時的擔憂與抗拒,反而洋溢著另一種說不清晰的激盪之情,似乎這才應該是深受他們擁戴、並為之不惜付出性命相托的主公、主母。
彷彿王珺那襲火紅的嫁衣,變作一團明艷的火焰,在他們的胸臆間熊熊燃燒起來。
韓謙帶著王珺,驅馬上了一座小土坡,迎著像刀稜子似刮在臉上的寒風,將屯寨東側左右有裡許縱深的臨時校場盡收眼底,第一批集結起來的兩千精銳,彷彿一樽樽堅挺的磐石,矗立在凜冽的寒風之中。
今日清晨,氣溫又比前兩天更低了一些,武壽河面上都結了薄冰,而滁河的水流也變得更加緩慢。
滁河上游源出五尖山的幾條支流,這兩天匯入滁河的水量顯著減少,是滁河水流變緩的主要原因。
韓謙也派人趕往五尖山中,要孔熙榮派人調查北面支系溪河的斷流現象。
目前還沒有得到孔熙榮那邊的回覆,暫時還不清楚斷流現象到底是山裡溪河凍結所致,還是入冬後雨水持續減少所致。
倘若滁河主幹道的水流進一步減少、放緩,而低溫天氣再持續下去,百餘丈寬的滁河今年也有可能凍結住。
而經浮槎山等峰嶺流出匯入巢湖的柘皋河,這兩天已經出現凍結,需要額外徵用人手,不定時的開鑿河冰,才能保障戰船能隨時進入河道。
韓謙心裡暗自琢磨著,溫博、趙明廷、文瑞臨等敵方將吏應該已經注意到這一現象,要是他們將此對滁河防線發動攻勢的有利因素,或許已經在暗中往南線城寨調結兵馬了吧?
「大人……」田城見韓謙有些走神的眺望北面的曠野,輕喚了一聲,提醒他道。
韓謙收回心神,勒住韁繩,輕輕拍了拍身下棗紅大馬的脖子,使它溫順的站在那裡,他重新將視線放到校場將卒身上。
曾幾何時,他滿心只想著自己掙脫命運的絞殺,能掙扎著生存下去,什麼為生民立命、為萬世開太平的宏圖大志,距離他是那麼的遙遠,從寒庶之中選任將吏,也僅僅不過是一種手段而已。
卻是不知這樣的想法,什麼時候就悄然發生了改變。
過了片晌,韓謙吸了一口氣,將嗓門放大起來,振聲說道:
「去年這時,梁軍洶洶南下,棠邑一城,如孤舟飄蕩於洶湧洪潮之中,隨時都會覆沒。而往前推溯百年,江淮亦四戰之地,沒有一座城池能夠避免幾度易手的命運,萬千庶民更是有如螻蟻,四處飄零,生死無依。去年這時,有人勸我,應該率領大家撤到南岸去,避開梁軍及壽州叛軍的鋒芒,但我看著遍地皆是白骨的千里荒野,心裡在想,要是我們只想著避敵鋒芒,只想著逃撤到更安全的地方去,最後到底何處才是我們安身立命、庇護家小的家園?諸將卒,你們告訴我,你們這些年來四處飄零,你們可找到一處能安身立命,不受戰火侵零的桃源鄉、立身地?我不是會避敵鋒芒的人,我決定留在北岸,甚至沒有想著僅僅去守棠邑這座孤城。畢竟,我們視棠邑為家園,但僅僅一座堅固的城池除了苟全性命外,並不能給我們提供太多,我們更需要廣闊的土地建造房屋,開墾耕地種植桑棉食谷,這樣我們才能居有其屋、食有其糧,寒有其衣,才能真正讓我們的家小得到庇護,不再四處飄零,不會餓死、凍死在荒野、街巷之中,也不需要將他們變賣為奴婢,像條狗似的忍受他人的殘酷奴役才能苟活。是的,過去一年,我們做得很好,無數將卒用鮮血、汗水、甚至用性命,拼下這麼一片供我們子弟棲息繁衍的土地與家園。但是,我們不能忘了,壽州軍虎狼也,猶窺視一側,隨時都會猛撲過來咬我們的脖子,吞噬我們的血肉,將我們拼命掐得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