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間對潭州也多有描述,無疑多是提醒天佑帝關注潭州的蟄伏心態,不可懈怠輕信。
王庾雖然對被貶敘州,充滿不甘,但到任後還是積極做了很多的事情。
除了一再試圖修築江堤、圍墾淤地外,王庾還早就在敘州推行江淮更為先進的農耕之法,教導州民漚肥、分壟耕地等等,積極提高農產,還一度想廢除掉敘州此時猶存在的蓄奴之俗。
王庾在奏疏裡提到馮昌裕天佑六年滅奚氏,將絕大多數奚氏子弟,都販賣給其他大姓,甚至販賣給州外的土籍強豪充當寨奴,當時敘州已經在名義上歸附大楚,朝廷就不應該縱容這樣的事情發生,即便事過境遷也應嚴厲斥責,將這事糾正過來。
從這些奏疏公函的副本里,韓謙也看到王庾在工曹之下,創立了工師院,此時助他造測角儀的那兩名匠師,便是王庾招募過來,大量打造水筒車、曲轅犁等農耕械具,推廣下去。
在這些奏疏公函的副本里,王庾也提到江淮民眾食鹽,皆官運官銷,鹽價尚且能忍受,但鹽鐵使嫌敘州路遙,開商運商銷之例,致使敘州鹽價騰貴,每石近萬錢,以致鹽犯屢禁難絕,上書建議敘州之鹽也悉由官運官銷,以平鹽價……
從這些奏疏公函間,韓謙不難想像一個外貶不得志卻心繫家國,也一心想在地方上做些事,以拯萬民於水火的官員形象。
而從種種建議細緻的條陳裡,韓謙也不難看出王庾是一個有才幹而且務實的勤勉官員,只是他失勢外貶,在京城、在地方都孤立無援,以致他看上去在敘州碌碌無為,以致最後需要官伎周幼蕊站出來疏財,才得以棺木歸鄉。
看過這些奏疏副本,不知不覺天色早已經黯淡下來,燈燭照得韓謙臉色陰沉。
韓謙心情是不好受。
他甚至在想,要不加以干涉,他父親在敘州的結局,不會比王庾更好,畢竟他們都沒有學會要怎樣明哲保身,或者說不屑去學明哲保身。
「你身為高隆、高奚氏之女,王庾寫給吏部等院司的奏疏公函,想必你都是看得懂的。」
韓謙將最後一本奏疏副本,「啪」的一聲摔到案頭,盯著奚夫人說道。
「就這麼一個滿心為地方著想、有望成為一代名臣的官員,馮昌裕等賊不容他、下藥毒死他也就罷了,你兄妹二人為虎作倀,難不成真想你奚氏子弟千年百世都淪為他姓之奴?」
「刺史王庾得瘴毒病逝,誰曾下藥毒害他?」奚荏並不覺得她的身世能瞞過韓謙,但見到韓謙的神色如此的陰鬱,禁不住開口辯解道。
「一口一個瘴毒,你們要不是串供般都堅持一個口徑,我或許還有所疑惑,但你受季昆挑唆過來刺殺我,應當知道三皇子得領龍雀軍,乃是我父子二人助三皇子收編數萬身染重疫的饑民而成,州獄裡也有六名囚徒身染瘴病,為我父親治癒,你當真就以為瘴毒何時會發、病發時有何症兆,我父子二人心裡不清楚?」韓謙冷冷一笑,說道。
「……」奚荏語塞,想要再爭辯幾句她並不知此事,但又想到她跟殺兄之仇說這些廢話做什麼,遂又閉口不言。
「你是否還有殺我之心?」韓謙盯著奚荏問道。
「……」奚荏別過臉去,心裡想,他這是問什麼廢話?
「我要是能助你報父死母辱之仇,能助你奚氏子弟脫離奴籍,助你奚氏重新立族,你還想殺我?」韓謙問道。
奚荏想說韓謙這話不過是騙三歲小兒而已,但張嘴結舌。
「你受季昆挑唆過來刺殺我,當真僅僅是報兄死之仇,而不是想著我在靖雲寨身死,我父親必定會發兵殺靖雲寨血流成河?」韓謙盯著奚荏的眼睛,問道,「馮昌裕除了辱你母女之外,你父親被馬元衡所殺,馮昌裕當真沒有從中動些什麼手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