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我瞧他一定是自關外接到密令微服回京的大將軍,你們看他那股掩藏不住的霸氣,還有那憂國憂民的沉鬱眼神……天哪!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你這個色妮子,怎麼一點也不知羞?”
“你還說我!你自己不也口水流了滿地?”
“什麼?你剛剛說我什麼?”
一群鶯鶯燕燕登時你抓我頭髮,我抓你領子地打起來了。
換作是平常,自知風流俊爾、瀟灑不凡的實秋必定會暗爽在心裡,不忘輕輕搧著扇子,朝她們淺淺一笑,然後這才裝模作樣地走進客棧。
可是此刻他眼神陰鷙,英俊的臉龐閃過一絲不耐煩,看也不看那頭的脂粉大戰,大步走進了客棧。
他現在做什麼都沒心情,更甭說是看那些莫名其妙的女人鬼打架了。
要是珊娘在這兒,鐵定只要一聲河東獅吼就震懾住那堆吵鬧。要是珊娘在這兒……他的心陡地一酸,眼眶灼熱了起來。
要是珊娘在這兒,她只要一個嫣然笑容,就足以撫平他這些天這些夜來的傷痛煩躁與疲憊。
明明是一樁千不該萬不該的花田錯,偏偏纏綿交織著煎熬徒教人空瘦。
實秋神情落寞哀傷,緩緩地低下頭,一顆剔透滾燙的水滴可疑地墜落在他佈滿塵灰的靴尖上。
而在幾百裡外的十里坡,神情憔悴的珊娘緩慢地收拾著客人用過後的桌面,將空了的小蒸籠收入懷裡,想拿進廚房卻不知怎地失手撒了一地。
天色近黃昏了,水唬鎮家家戶戶炊煙裊裊飄起,每道炊煙代表一個家,熱熱鬧鬧的家。
炒菜的,燒飯的,劈柴的,繡花挑針眼的,還有稚幼小童的歡笑聲……吵雜卻溫暖的形成一幅人間煙火圖。
在這個時刻,她分外感覺到自己的形單影隻。
他已經離開十天了。
他離去後的每一分時光,都一寸寸地摧割著她的心,她每個晚上都走到他的房間,痴痴地坐在床板上,抱起他曾蓋過的被子深深嗅聞著,噙著淚水心酸地感受著被子上頭他殘留的淡淡氣息。
那是他特有的清新醇厚男人味道。
可是教她心驚傷痛的是,連他的味道都逐漸淡去,即將消失了。
所以她開始躺在他睡過的大床上,每個晚上緊擁著他蓋過的被子,淚水悄悄地滑落兩頰,幻想著他還沒有離開她。
白天她必須撐下去,還得向所有關心的客人們解釋他的離去是那麼理所當然,對外,她總說他進京趕考去了,因為大丈夫沒有功名何以為家?
她在阿瓜伯他們眼裡看到了由衷的關懷和憂心,他們是否也聽過那些個傳奇本子上的故事,擔心他一旦高中狀元便會被千金小姐招為貴婿?
如果不是的話,為什麼他們的眼睛裡閃動著微微的水光,和可疑的同情憐惜?
為了不讓關心她的人擔心,所以她的笑容越發燦爛,幾乎是一時都停不下來地忙得團團轉,一忽兒殷勤換箸,一忽兒熱切斟茶,姜蒜醋碟子更是換過一隻又一隻,包子捧出一籠又一籠,讓他們吃不完的還帶回去給老婆兒子媳婦孫子吃。
她讓所有的人知道她沒事……她會沒事的。
只是當客人都離開後,她明亮的雙眸乍然黯淡,笑容也自動凋謝了。
活像演著一出吃力的獨腳戲,待觀眾走了才能虛脫乏力地跌坐在臺上,任戲妝點點褪色斑駁。
“我要振作起來,當作沒發生什麼大不了的事,不過就是一個知心的過客來了又走了,日子還是要過下去的。”她喃喃自語,“就算是作了一場春夢,春夢醒來後也是無痕跡,從不曾聽過有人因為夢醒了而痛哭著死賴不放。”
他還會再回來十里坡嗎?他可記得野店裡熱呼呼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