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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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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鏡裡頭的女神仙面色慘白,形容憔悴,雙眼縛著厚厚的白綾,那白綾上還沾了幾片枯葉。這個白綾長得同我日常縛的那一條不大一樣。腦子慢吞吞轉一圈。哦,月前折顏將我捉去換了眼,這個白綾是他制的上了藥水的白綾,是以同阿爹為我做的不一樣些。

四哥嘆了口氣,沉重道:“醒醒吧,你也活到這麼大歲數了,生離死別的,還看不開嗎?”

也不是看不開,只是不曉得該怎麼去看開。如果我曉得該怎麼做,興許就能看得開了。那夜喝醉打碎結魄燈,令我想起三百年前那樁往事時,不曉得怎麼,全記不得夜華的好,排在眼前的全是他的不好。如今,夜華去後,卻全想不起他的不好,腦中一日日閃的,全是他的好。我從前罵離鏡罵得振振有詞,說他這一生都在追求未得到的東西,一旦佔有便再不會珍惜。我何嘗不是如此。

長河月圓,夜深人寂。無事可做,只能睡覺。

我原本沒想著能夢到夜華,這個夢裡,我卻夢到了他。

他靠在一張書案後頭批閱公文,半晌,將一干文書歸在一旁,微蹙眉喝了口茶,茶杯擱下時抬頭盈盈笑道:“淺淺,過來,跟我說說昨日又看了什麼戲文話本。”

我沉在這個夢裡不願醒來。這真是老天爺賜的恩德。我枯坐在桃樹下時,

那些幻影從不曾同我說話,夢中的這個夜華,卻同活著時沒兩樣,不僅能同我散散步下下棋,還能同我說說話。

自此之後,我日日都能夢到他。我覺得睡覺真是個好活動。

其實換個角度來想一想,也就釋然了。他們凡界有個莊周夢蝶的典故,說一個叫莊周的凡人做夢變作了只蝴蝶,翩翩起舞十分快樂。片刻後醒過來,卻發現自己仍是凡人莊周。不曉得是莊周發夢變作蝴蝶,還是蝴蝶發夢變作了莊周。從前我實實在在地過日子,把夢境當作空幻。如今這樣令我十分痛苦。那不如掉個個兒,把夢境當作真的來過日子,把現實全當作空幻。人生依然一樣沒差,不過換種過日子的方法而已,卻能令我快樂滿足。這也是一種看開吧。

折顏同四哥見我氣色漸好,只是日漸嗜睡而已,便不再常看著我,大約他們已多多少少放下了心。

九重天沒傳來立新太子的訊息,只聽說昭仁公主素錦被永除仙籍了。因東皇鍾異動時,她身為守鍾仙娥,卻未能恪盡職守,及時上報天庭。她身在其職卻不能行其責,間接害得太子夜華與擎蒼一戰孤立無援,終以自身元神生祭東皇鍾,魂飛魄散。天君痛失長孫,震怒非常,當即將她貶下了九重天,列入六道輪迴,要經百世情劫。

我覺得天君對素錦這一罰罰得有些過了,大約是遷怒。但這些事終與我無干,便也只是當個閒聞來聽聽。

掉個角兒來走這條人生路,我走得很好。在這個人生裡頭,我相信夜華是活著的。

當初做給他的那個衣冠冢成了我最不願見到的東西。因它時時提醒我,這一切都是你虛構出來的,夜華死了,他死了。我覺得那個地方是個極恐怖的地方,又狠不下心差迷谷將那衣冠冢掀了。便在狐狸洞中另開了一個洞口。

四哥得空時常帶我去凡界逛一逛,聊以遣我的懷,順便遣他的懷。遊山時他會說:“你看這高聳入雲的大山,站在山頂一看,這世間一切渺小如斯,不會令你心胸瞬時博大起來嗎?不會令你覺得小兒女情傷不過是天邊的浮雲,一揮手便可抹去嗎?”游水時他會說:“你看這飛流直下的瀑布,奔騰入河川,不捨晝夜,且從不回頭。你看了這個瀑布,不會覺得人生亦是如此,不能回頭,總是要向前看的嗎?”遊集市時他會說:“你看這螻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