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天虹他們住在離司令部很近的一個小山村裡,等待分配工作。村子的名字叫李家岸,不過百十戶人家。兩岸都是高山,中間是一道不寬的溪水。儘管周圍的縣城已被日軍侵佔,距此不過五六十里,這裡卻靜謐鎮定得像是沒有戰爭。小學校裡孩子們在照常上課,不時飄來一陣陣清脆的歌聲。男女青年們也在臨時舉辦的冬學裡學習識字,或者在村頭的打穀場上進行演練。老人們則在牆根曬太陽,悠閒地含著煙管說笑。軍隊和老百姓住在一起,親如家人。院裡院外打掃得乾乾淨淨,十分整潔。戰爭初期人民那種兵荒馬亂,國破家亡,無依無靠的沮喪情緒為之一掃,彷彿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周天虹他們經過一個多月的長途行軍,衣服已很破舊,鞋子走得稀爛。滿身的蝨子幾乎成了精了。脫下襯衣一看,衣縫裡黑乎乎一片,已經捉不勝捉,湊近火堆往下一掃,畢畢剝剝作響。有時坐下談話,那些蝨子中的勇敢分子,竟公然爬在你的衣袖上亮相,令人哭笑不得。周天虹他們住下後的第一要事,就是對這些吸血醜類給予徹底地掃蕩。幸虧房東大娘大嫂們無比熱情,燒了一鍋又一鍋開水,參與其事,他們的負擔才算減輕了。
這時,司令部又辦了一件大好事,發給每人一身棉軍衣,一雙布鞋。周天虹接過棉衣一看,衣料是近乎黑色的厚墩墩的老粗布,不用說這是農家婦女們織布機上的產品,又經過草木灰、石榴皮等染成的。布鞋是從未見過的&ldo;踢死牛&rdo;的大山鞋,底子總有一指多厚,幫子也是用密針納過的。掂一掂總有一兩斤重。這是山地的婦女,為了她們的丈夫、兒子上山打柴,攀越高山峻嶺而特製的,如今也給了子弟兵了。周天虹立時換上裡表三新的棉衣,登上老山鞋,在石頭路上走了幾步,岡岡地響。不一時,高鳳崗、高紅和晨曦穿著新衣都過來了,大家相視而笑,覺得心頭特別溫暖。惟獨高紅那身衣服顯得過長,鞋子換了幾次才挑出一雙比較合腳的。
在分配工作上,最先得到訊息的是晨曦,他被分配到《抗敵報》當記者,要他即日赴任。
晨曦得到通知後半晌無語。天虹問他:
&ldo;晨曦,當記者不是很好嘛,你怎麼不高興了?&rdo;
&ldo;誰不願到前方嘛!&rdo;晨曦嘟囔著說。
高紅笑著安慰他:
&ldo;當記者可以到處轉遊,你還可以寫出很多詩哩!&rdo;
&ldo;正因為我在牆報上發表了些詩,壞了事,就把我的命運註定了。組織上說這是我的特長。&rdo;
晨曦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笑了一笑;接著打起揹包來。報社駐地馬蘭村距此不過十幾里路,大家決定送他到報社去。
這時已是七九河開,八九雁來時節。沿著河岸的柳樹,朦朦朧朧地像騰起一片綠煙一般。溪水也流得格外歡暢。幾個朋友說說笑笑,沿著彎彎曲曲的山徑向前走著。
不過十幾里路,說話間就到了。
馬蘭村在一個高高的山窪窪裡。村口上有幾棵高高的白楊和一棵年代深遠的古槐。一個老太太正坐在樹下紡線。周天虹幾個人剛要進村,從大樹後面跳出一個十一二歲的小頑童,手持紅纓槍擋住了去路。
&ldo;有路條兒嗎?&rdo;他臉上忽閃著一雙異常明亮的眼睛。
周天虹望著他那滿臉稚氣和一副認真的神氣,覺得十分可愛,有意想逗逗他,就笑著說:
&ldo;小同志,我們忘記帶了。&rdo;
&ldo;那可不沾!&rdo;他講了一句平山話,橫了大家一眼。
高紅笑著說:
&ldo;你看,我們都穿著軍衣還能假嗎?&rdo;
&ldo;那也不沾!&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