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公所，高紅半晌無語。沉默了好一陣，她才問村幹部：

&ldo;對這個事件，村裡群眾都怎麼說？他們的情緒還好嗎？&rdo;

&ldo;怎麼會好呢？&rdo;村長苦笑著說，&ldo;有的幹部跑了；有的幹部躲在家裡不出來，說是有病。&rdo;

&ldo;群眾呢？群眾怎麼說？&rdo;

村長眨眨眼，似乎忖度了一下，才勉強說：

&ldo;你是要我們說實的呢，還是要我們說虛的呢？&rdo;

高紅覺得話裡有話，就說：

&ldo;我自然是要你說實的，要你說虛的幹什麼？&rdo;

&ldo;要說實的，對你可就不大方便了。&rdo;村長很難為情地說。

&ldo;沒有關係！&rdo;高紅把手一擺，顯得十分坦然，&ldo;我雖是地主家庭出身，可我是共產黨員，是黨的女兒，人民的女兒。我是站在貧下中農立場上的。有話你就說吧！&rdo;

&ldo;看，我看也是這個理。&rdo;村長顯然放心了，&ldo;這場階級報復，村裡多數群眾都說，是你爹勾結你哥哥乾的。他們說你爹不是一般的過錯，是對抗土改，破壞土改，勾結敵人，鎮壓群眾。應當抓起來治罪才行。不然，這個土改誰也不敢搞了。&rdo;

村長的話，像重重的鼓槌敲擊在高紅的心上。她默然思慮了一番，沉著而堅毅地說：

&ldo;我認為，群眾的看法是對的。毫無疑問，我爹應當治罪。&rdo;

村長看了看另外兩個村幹部，都不約而同寬心地笑了。村長親熱地走到高紅身邊，說了一句悄悄話：

&ldo;高書記，說實在的，你剛一來，我心裡還沒有譜兒，不敢跟你說掏心的話；我還怕你把我抓起來呢！後來看你是站在咱貧下中農立場上的，我才不怕了！&rdo;

高紅也會心地笑了。她的笑裡流露出對革命群眾由衷的銘感。

下午，在火神廟前，舉行了全村的村民大會。會場上赫然掛著&ldo;追悼死難烈士堅持土改鬥爭&rdo;的橫標。十八位被害烈士的棺木，一字兒排列在會場上。儘管天色陰沉，飄著零星雨點，但人們紋絲不動，肅然無聲。縣長也從城裡趕來了，由他主持會議，高紅講話。她的講話，突出了以下三點內容：一、這次張家莊慘案，是一樁嚴重的階級報復事件。是地主高老萬勾結其兒子高鳳崗進行的。對高老萬立即逮捕，依法治罪；對兇手高鳳崗也要緝拿歸案。二、以張鐵旦為首的十八名貧農團幹部，在土改鬥爭中，表現了大無畏的獻身精神，一律按烈士待遇，其家屬由政府給予撫恤，並命名其墳墓為十八烈士墓，立碑紀念。三、號召全縣黨員、幹部、貧農團和廣大群眾，繼續完成土改鬥爭。在講到最後一點時，高紅止不住內心的激動，她的聲音有些沙啞了，顫抖了：

&ldo;父老鄉親們！我雖是從地主家庭走出來的，但我早就是地主階級的叛徒。自從我入黨的那天起，我就背叛了這個階級。我認為這種背叛是光榮的。因為我是投向全世界勞苦大眾的一邊。今天我再次當眾宣告：我是黨的女兒，人民的女兒，你們的女兒。我願意為你們獻出一切。我願同你們一起前進再前進，把封建制度以及一切剝削制度徹底砸碎！假若有哪一天我背叛你們，我願受到你們的審判和最嚴厲的制裁！……&rdo;

高紅說到最後幾句話，眼淚不禁奪眶而出，嗓音也有些哽咽了。下面響起一片暴風雨般的掌聲。接著是&ldo;打倒地主階級！&rdo;&ldo;徹底消滅封建！&rdo;&ldo;把土地改革進行到底！&rdo;的口號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