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馳被這笑安撫地鎮定下來,定了定神,提高聲音:“陶刻刀法大體可分為‘雙刀正入法’和‘單刀側入法’。每刻一筆施以兩刀,中間剩餘泥料以刀口刮平,此為‘雙刀正入法’;在陶坯上不先作畫,直接下刀。握刀似筆以刀代筆,是為‘單刀側入法’,俗稱‘空刀法’。此外亦有澀刀、遲刀、留刀、舞刀、切刀等各種金石用法……”
梅甲鶴笑著對他壓壓手,他大出一口氣忙不迭坐下。梅甲鶴微笑地對眾人道:“你們是否很奇怪。你們都是制壺人,為何我要你們知道這些銘壺的東西?又或者,你們很多人連如何做好一隻壺都還懵懵懂懂,現在涉略這些不著邊的東西做什麼?”
他目光在蘇錚身上略作停留,讓她挺直的脊背更挺了幾分,她隱約覺得這些話是特意說給她聽的。
“不錯,紫砂壺確實以本色和特性著稱,然而出眾的刻畫裝飾卻可使一把茗壺增色數倍,那些不知所謂亂糟糟的鐫刻則能令一把好壺黯然無光。如今世面上上得了檯面的。哪一把哪一樣是光溜溜的?便是署名落款,那也是學問。”
“你們不要以為做出一把了不起的作品就功德圓滿了,後期的壺刻暫且不論。單單燒窯煉製,也有極大的講究。一把絕世名壺,前前後後,不只有創作者的智慧巧思,它還傾注了許許多多人的心血。所以,我第一要告訴你們的就是,無論何時、取得何等成就,都不可自高自大沾沾自喜,須知這是一門縱橫開闊的學問,縱其一生。都無法說能將其窺盡。”
室內鴉雀無聲。
人們的目光有意無意都往蘇錚身上飄。
除非是白痴。不然誰都聽得出來。這話是說給她聽的。在場只有她是完完全全地剛跨入門檻,也最應該被灌注這種心懷謙卑的思想。
也不有不少人。聽了梅甲鶴的話,細細琢磨之餘肅然起敬、暗自慚愧。當然也有人心中忿忿:這老師教學生的話大可以放在私下去說,何必拿到大家跟前來,所有人陪著一個新人聽訓,這叫什麼事?
不論別人怎麼想,蘇錚心裡確實受到了些許震動,以往那種獨行獨往閉門斟酌、世人與我何干的觀念,頓時有被震散了一塊小角的感覺。
她輕吸一口氣,傾身沉道:“謹記先生教誨。”
梅甲鶴滿意地點頭。
為人偏僻一點不要緊,聽得進去建議便無有大礙。
他是什麼人,那閱人無數毒辣非常的眼神一眼便看出,蘇錚她有個毛病,就是孤!
放在海水裡就像一粒冰,扔在人潮中就是一根刺,疏離而冷淡地觀察周圍,看似不張不顯,其實已突兀非常。有的人像含羞草的葉子,一碰就往回縮,而她是豺狼後頸上的毛刺,唬一唬就一簇簇地往上扎,在知雪堂公然與琅開翠對峙就是最好的憑證。
為什麼會如此?她當自己是局外人,扯完一通話拍拍屁股可以走啊。
老李說她沉得住氣,他看不然,那只是在不損傷她的尊嚴驕傲時,她什麼都能熬,但她拉不下臉,放不下身段,也不知道該如何示弱討好迂迴周旋。不會這些,就是沉不住,浮躁了。
當然,年輕人,有些刺有些情性不是壞事,梅甲鶴也不想教出一個滑不溜秋的老油條,但既然接了這個學生,又因著顏獨步那一道,不可能將她如尋常人那樣對待,自然會萬分用心,首要一點,不敢說教她怎麼做人,至少要點醒她她有何缺失之處。
人可以無畏,但不能無知啊。
所幸,這女孩敏得很。
梅甲鶴笑著,正待再說話,外頭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梅先生說得如此嚴厲做甚?說白了,不過就是幾個圈子裡的人互幫互助互相利用,壺工離不開挖礦的制銘的燒窯的,莫非那些人離開了壺工還能混上好飯吃?”
隨著說話聲,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