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周馭有記憶起,他對母親的印象只是和他同住在孤島上的人罷了。
她美麗,蒼白,陰森,詭異。
伺候他的傭人明令禁止不允許他進到那個女人的房間,傭人說那裡面住著妖怪,這個島上只有她一個人不怕妖怪。
而年幼的周馭好奇。他太想看看所謂的妖怪長什麼模樣,會不會是這個島上唯一陌生的面孔。
趁著看管他的傭人到岸邊搬運接下來一週的生活用品,周馭推開了他母親的房門。
媽媽,媽媽。
他小聲地這麼叫著,偷偷地在門縫裡看。
屋子裡似乎沒有人,深色的地板上散落了許多長方形的紙片,不知是做什麼用的。
窗臺上厚重的黑色窗簾將外間所有的光線盡數隔絕,屋內只有地板上那一盞幽暗的紅黃色燭火在跳動。
周馭好奇地推門進了屋子,從地上拿起燭臺,開始打量這間住了妖怪的房間。
可房裡除了一張床和牆角的那隻衣櫃,別的再什麼都沒有了。
或許是周圍的環境太過昏暗,周馭不自禁地打了個寒顫。
他開始有些害怕,害怕不知藏身何處的妖怪會蹦出來將他吃掉。
他哆嗦著想要退出去的時候,突然發現這間屋子牆壁上的裝飾花紋和其他房間裡的都不一樣。
暗黃色的長方形紙片,上面還有猩紅色的圖案,不知是用什麼寫的,竟還有些腥氣。
密密麻麻的黃色紙片貼滿了整個房間所有的牆壁,那上面所有圖案都是周馭不認得的,那些線條就像妖怪的爪牙,周馭看著它們的時候,它們也正張牙舞爪地想要撲向他。
啪嗒一聲,燭臺摔了,年幼的周馭開始嚎啕大哭。
衣櫃這時霍然大開,美麗的瘋女人憑空出現。
她撲向周馭,嘴裡喃喃唸叨著什麼佛經,她扼住周馭的咽喉,將他摁倒地板。
周馭掙扎著哭喊,但哭聲卻沙啞得穿不出這間屋子。
完了,完了。
一切都完了……
我要死了,那個人要來帶走我了……
阿馭,阿馭你別怕,媽媽會保護你,你別怕。
陷入瘋狂的女人喃喃自語著對自己年幼的兒子舉起了尖刀——
……
黎明前的天空開始泛起灰濛濛的色彩,身邊的濃霧開始有了縹緲的形狀,像飄帶一樣縈繞在他們身邊。
潮濕的氣味染著溫笙的眼眶,她吸了吸鼻子,用力地將周馭抱緊。
周馭倚在溫笙肩頭,臉上沒有任何顏色。
蒼白,虛弱。
他和照片上的女人長相不算相像,但那樣病態的白皙與奪人眼球的精緻卻極度相似。就連他眼中此時的空洞與暗沉,都和那個女人一模一樣。
周馭說:「算我命大,傭人趕回來,尖叫著把我從她手裡搶下,刀子只劃破了我的手臂。傷口也不深,流點血就好了。」
他語氣平淡,淡漠地像在講述別人的故事。
不,他甚至也不會為別人的故事動容。
溫笙貼在他的臉頰,試圖給他一些溫暖。她扶著他的手臂,想像著他受傷的位置,卻發現自己好像根本想像不出他所描繪的場景。
她以為自己的原生家庭已經超乎尋常,但她沒想到周馭的遭遇卻超乎尋常到她無法想像。
「周馭。」
溫笙哽咽著輕輕叫他的名字。
山風習習,吹動她散落的髮絲在周馭眼前晃動,一絲絲,一縷縷,將他眼前的回憶分割成了無數的碎片。
他鎖骨上的那一行紋身,是他滿月時,一個遊方僧替他紋的。
算那個遊方僧還有一絲良知,面對眼前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