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首是一位姓周姓太爺,自從小顏郎在姜東擔任父母官之後,他們的日子好過多了,本來周太爺家裡都過不下去了,他都已經準備在冬天來臨之前自己走出城去,也好為家人節省一點兒糧食,好能讓他那剛出生不到一年的重孫兒能多活幾日。
但是誰能想到呢?小顏郎不過剛剛來這裡,就給他們尋了活計,就算是他這個即將腐朽的老翁,也能每日得到一些銀錢,不必再為吃飽穿暖這個問題發愁。
大傢俬底下都在為小顏郎祭生祠,就是盼望著這位青天老爺能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周太爺自然也是其中的一個。可誰想到,那些生祠還在燃著香火,可小顏郎,早已經屍骨無存,不得歸來呢?
“說起來,顏老兄,我記得,你和小顏郎應該不是姜東人士吧?那為什麼要來姜東做官呢?”
周老太爺為什麼在這個時候問起這件事?難道是要撇開關係?身邊陪伴著的周老太爺的兒子有些著急的拽了拽自己父親的衣袖,不明白父親為什麼會在這個時候說這樣的話。
顏管家頓了頓,倒也不介意,隨即說出他們的來歷。
“確實,我和少爺並不是姜東百姓。少爺命苦,本來也是大戶人家出身,只可惜,家中老幼因一場疫病和家族鬥爭都沒了。族中的家產被其他大族一搶而空,只剩下老朽一個沒用的老頭子和少爺僥倖存活。”
“那個時候,我們都被趕了出來,為了討生活我們一路奔逃,卻受盡了白眼,嚐盡人情冷暖。只有在姜東,我們被這裡的人給救了。吃了頓飽飯,睡了個好覺。那個時候的姜東百姓日子並不好過,但卻依舊願意給與我們幫助。那個時候少爺就說,有朝一日長大成人,要為這裡的百姓做些事情。”
“當初少爺狀元及第,按照慣例本要入翰林做六品編撰,但他卻請旨下放,來到姜東做官。這一日一日又一日的,就連老朽都覺得,姜東才是故土似的。”
老管家從回憶中抽出神來,看向垂垂老矣的周老太爺,深深地嘆了口氣。
“周老哥,這是我們自己的事兒,您放心,我等不會牽連你們,等我們離開,你們就告官吧。”
“顏管家!”
“父親!”
“顏老太爺!”
周圍的制止聲頓時響成一片。
周老太爺閉了閉眼,睜開的時候那雙原本渾濁的眼睛竟帶了一種攝人的驚心動魄的光彩。
他緩緩走近那口棺木,當看見裡面那具無頭屍體時,即使早有準備,此時也忍不住老淚縱橫。
“我一個糟老頭子,土都埋到脖頸了,要不是有顏大人這樣的好官,早就死了。這老天爺,怎麼就不能開開眼,顏大人這麼好的官,怎麼就被還死了呢?什麼貪贓枉法,什麼意圖謀反,顏大人連我們送的蔬果都不肯接受,就算勉強接了,事後也要悄悄贈予銀錢,這樣的人,這樣的好官,怎麼可能貪贓枉法?他在哪裡貪了?他是姜東父母官,我們怎麼不知道他在這裡貪贓枉法了?”
“這都是汙衊!”
“唉,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周老太爺也讀過幾年書,只是因為後來年景不好,這才放棄了。周圍百姓有些不懂他說的話,有些在小顏郎的努力教導之下略識得幾個字,這會兒忍不住悲愴痛哭。
這世道,這世道,為何是好人死壞人活?難道那些王法,只是寫給他們這些貧民百姓看的嗎?
“小顏郎啊,你為我們姜東百姓做了這麼多,我們姜東人,又怎能忘記?!誰能忘記?!”
“我不會忘!”
一個稚嫩的聲音響起,原來是周老太爺不過五歲的重孫子,這會兒握著小拳頭,狠狠地朝著天空一揮。小小的,連什麼是朝堂都不明白的年紀,就已經知道了什麼是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