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想起生父臨終的遺言。
「你一定會恨我的……不,你大概一直恨著我這個從未出現過的父親。」僵臥病榻上的老會長已沒剩多少說話的氣力。「我把協會交給了你,但等待你的不只是權力,還會有他人的嫉妒與怨恨。可除了這個協會,我沒有任何能留給你的東西……」
然後,那雙顫抖的手緩緩伸向床邊,將象徵會長身份的信物塞進路易斯手中,試圖用最後的遺產填補終生的愧疚:「我的孩子啊……」
老會長的預言早就應驗了,只是最壞的結果來得晚了一些。
路易斯低頭看著腕上那一圈圈粗壯的繩索,心想自己終究還是成了瑪倫利加的敵人。他輕輕哼了一聲,竟像了卻心事一般釋然:「我是先去監獄,還是直接上絞刑架?」
眾人面面相覷,沒料到殺害總督的兇手竟會擺出大義凜然的做派,反倒像是他們理虧了。
呂西安將軍沉默許久,心情複雜地轉過身,一個簡短的命令也說得格外艱難:「……把他收押到監獄裡。」
路易斯被捕的訊息很快傳到了飛獅公館。
索菲婭暗叫不好,對身邊的僕從厲聲喊道:「快攔住艾德里安!」鵝毛筆跌在寫了一半的信箋上,紙面很快暈出了大片的墨跡。
她還是晚了一步。衝進艾德里安的房間,只見面向街道的窗戶敞開著,窗扇正迎著風一下一下地擺動。
顧不上公館周圍還有盯梢的眼線,顧不上夜幕降臨後海鳥聒噪的嘶鳴,艾德里安跑過街道與拱橋,在珍珠河的水波上留出一道震顫的殘影。
——我沒殺人。
路易斯的回答在艾德里安腦海中閃過。
他知道路易斯不是兇手。
瞭望塔上的對話再次深深刺傷了艾德里安。上回是因為路易斯看輕自己的性命,這回則是因為「最壞的可能」變成了現實。
站在路易斯的住宅前,殘存於艾德里安內心深處的僥倖也被現實一點點抽離。
眼前是一座被徹底翻查過的空房。門扇與門框只剩半截軸承相連,不倫不類地耷拉著,屋內已是一片狼藉。
作者有話要說: jt punishnt - piotr adaczyk
☆、第六十四章 鐵窗
眾所周知,瑪倫利加初見雛形之時,最重要的建築都與地形息息相關,特別是這條穿過沿海平原、沖積出一片沃土的珍珠河。而在珍珠河兩岸最早建起的,除了神殿、銀灣塔、市政廳等以壯美著稱的公共建築,也包括令人心生畏懼的監獄。
暗紅的磚牆與牆頭的鐵棘倒映在河面,加上冷酷威嚴的斷罪女神像,監獄四周籠罩著一股肅殺之氣。河對岸的貴族豪宅卻是一派富貴安寧的景象,雕像的線條也都柔和幾分。
珍珠河就是如此,它沉默的包容每每令我想到歷史本身。
——銀灣塔雜記·珍珠河
「我們的監獄真是建在了個好地方。安靜、涼爽,外面就是珍珠河,囚徒放風時還能隔著高牆聽到水聲。」
下臺階時,晃蕩的鐵鏈刮過磚面,發出刺耳的聲響。囚徒們或高或低的悲號和咒罵在監獄裡迴蕩,混雜著當班獄卒不耐煩的斥責。
「至於你蹲的死牢,水聲是沒有了,濕氣倒是要多少有多少,誰叫下水道和這裡就隔著兩堵牆和一層土呢。」
獄卒押著帶上鐐銬的路易斯,穿過陰冷嘈雜的長廊,一步步走向瑪倫利加監獄的地下死牢。
冰冷的粗鐵欄鏽跡斑斑,堆在牢房角落木板上當作床鋪的麥稈也泛著粘稠的潮氣,更不用說竄過柵欄肆意橫行的碩鼠。
「誒,你真的殺了那位總督?」押解路易斯的獄卒對這位安靜的犯人充滿惡趣味的好奇。「你怎麼這麼大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