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下咕咕之聲連響,那濃厚的黑色淤泥之中,已經滴滴答答的拱出一個人形,緩慢的、粘膩、拖拖曳曳的,自九幽深處,鑽了出來。
那人遍身汙泥,一張臉上卻絲毫不染汙濁,那張臉乍一看有點陌生,再一看,孟扶搖身子一震,險些被上頭利劍再次刺中。
竟然是戰南成!
死在她百般謀算之下的天煞皇帝戰南成!
他冷冷的注視著孟扶搖,一身龍袍盡被血染,立於淤泥之中灰黑光影之下,緩緩伸出手來,嘎聲道:“……孟統領,朕對你推心置腹,一懷信任……你竟包藏禍心,謀我國,殺我人!”
他頭一仰,咽喉之上血洞一現,恍如突然張開了帶血的猙獰大口,那脖子欲掉不掉搖搖晃晃,那血洞忽大忽小彷彿詭秘眨著的血色的眼。
被這樣的“眼”盯著,那感覺彷彿有一萬條蜈蚣在背上爬,孟扶搖恍惚間想起,那脖子上的一劍大概是雲痕的出手,薄而利,狹窄的傷口。
身下淤泥之中,戰南成冉冉升起,充滿恨意的笑著,去抓孟扶搖的腳踝。
孟扶搖橫空一掠,手中刀光一閃,橫劈!
一顆帶血的頭顱骨碌碌的在淤泥之中滾了出去!
“謀殺親弟,意圖染指繼母——你這種無恥狗才,不管是人是鬼,老孃看一次殺一次!”
頭顱在淤泥之上一陣亂滾,並不陷下,猶自張嘴怒罵:“你謀我國,殺我人!”
孟扶搖抹一把額頭冷汗,心道這混賬東西,死了還不安生,這神情語氣也太鮮活了,乍一看見真嚇了她一跳,這是真魂,還是假的?
她剛剛鬆一口氣,忽然覺得不對勁,那頭顱被砍,身子為什麼還沒倒下?
一抬手鏗然架住上頭追逼不休的劍網,孟扶搖還沒來得及回首便覺得身子一重,再一看袍角不知何時被一隻沾滿淤泥的手抓住,底下一人陰測測道:“孟扶搖……你以巫蠱之案陷害本王,夜深人靜,捫心自問,可曾良知有愧?”
孟扶搖一低頭,那無頭人竟然換了裝束,是上斷頭臺時的罪人衣裝,赫然便是當年她親自監斬送上西天的戰北恆,而剛才砍出去的戰南成的頭顱,不知何時已經變成了戰北恆的頭,骨碌碌的滾過來,獰笑著一口咬住了她的袍角。
“你連臨死的人都欺騙,你羞不羞?”
沖天血氣漫起,恍惚間便是當初落龍臺上小雨霏霏之中,竹簾光影中潑辣辣灑上的王族之血,那血氣接天貫地,在她眼前展開一片濃厚的血幕,蠕動著、招展著,向她包圍過來。
“啪!”
孟扶搖一刀拍碎了戰北恆的頭顱,拍成扁扁的什麼都看不出來的一團。
“你連親弟弟都算計,你羞不羞?”
血氣轟碎,灰黑霧氣和紅色血氣交錯一蕩,如午夜冷風掠開灰紅二色帳幔,帳慢之後景物一變,恍惚磐都城頭,臉色蒼白的男子,眉心裡綻開殷紅一點,曼陀羅花般飛濺。
忠於戰南成,卻被孟扶搖離間調離皇營,最終在磐都城頭,死於孟扶搖掉包計下的皇營統領謝昱!
他戟指孟扶搖,罵:“陰鄙小人!謝某何曾虧負於你!你竟濫殺無辜!”
孟扶搖臉色變了變,一腳踢過去,將他踢飛。
“各為其主,無所怨尤!”
謝昱的身子飛出,呼啦一下又射了回來,射回來的時候比原先更快,身後拖著一縷灰黃的煙氣。
看見那煙與孟扶搖心中便一震,煙氣一蕩間果然露出煙殺枯黃的臉,他肩上膝上胸前全是血洞,還是當初雨夜小巷臨死前的摸樣,桀桀笑著,枯瘦的手指一閃已經抓向了孟扶搖前心,風聲凌厲破空,已經絕非前三個武功低微的人所造成的威脅薄弱。
孟扶搖身形鷂子般一翻,繞到煙殺身後出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