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抄的經文是《地藏經》,上下兩本。過了半個月,我手裡的上本仍未抄完,他卻把一沓紙交給我,面無表情道:“下本替你抄完了,算賠罪。”
我怔了一怔:“……謝殿下。”
他睇了睇我:“別謝,鄭褚抄的。”
說得頗是淡然,我一度以為真是鄭褚抄的,對鄭褚感激不已,鄭褚也不敢說不是。後來日子久了,我對他的字跡熟悉了,自然知道了那到底出自誰之手。
“嗯……還有件事。”他思忖著說,“不算騙你,卻是一直瞞著你。”
我好奇道:“什麼事?”
“當初許你嫁人……夫家是如今的驃騎將軍。”
他竟說了!
我以為這件事我們會互相瞞著一輩子,他不告訴我是誰,我也不告訴他我早已知道。
我點了點頭:“哦……”
猶是沒有告訴他我早已知道,因為這是若是會有麻煩,不是我一個人的麻煩。
他看著我,腳步未停地猶是緩緩踱著:“怨朕麼?”
我想了一想,抿唇輕哂道:“還好。”
“還好?”他蹙眉,“這算是什麼答案?”
我歪頭看著他:“陛下您總得承認,當初強要了臣妾縱有無奈,也有私心吧?”
他啞笑一聲,頜首:“是。”
自是有私心的。否則他能強要了我來逆皇太后的意思,就同樣能強把我嫁出去來逆皇太后的意思。誠然,那樣於霍寧而言更加兇險,那時兵權尚在姜家手中,娶了我與皇太后結怨,霍寧在軍中勢必不好過。
“合著你什麼都知道。”他笑睇著我,“卻什麼也不說?”
“臣妾能說什麼呢?”我聳了聳肩膀,“又不能再讓陛下把臣妾嫁出去,幹什麼執著這些。”
他不語。我心知這樣的答覆許是尖銳了些,但這是真心話。以後未必還有機會再說,倒不如此時說清楚了。
竟是再無旁的事騙我了麼?我愈發地清楚,在他得知了那些事之後會是何樣的憤怒,又只能乾坐著等死。
“陛下一會兒去看看元沂好不好……”我問。
他一點頭,又說:“一起去吧,母后不會因此說你什麼。”
我搖頭:“事情了結之前,臣妾不見他為好。”
這事是莊聆做的,不知帝太后有否插手。即便沒有,她此時也必定是對我不悅的,我卻全無心思去應付了,不如不見。
回了簌淵宮,林晉急忙迎上來,見我無事,微鬆了口氣:“娘娘,方才鄭大人來人帶了徐茂走。”
“我知道。”我邊說著邊走進殿中,“徐茂死了。”
“死了?”林晉一詫,“怎麼回事?”
我將長秋宮的始末及宏晅的吩咐一一同他說了,他放下心來,想了一想又道:“陛下既能殺了徐茂息事,怎的不連婉然一起……”說著神情凝肅了些,“莫不是還疑娘娘?”
我緩搖頭:“並非因此。疑麼,大概是有的,但目下要緊的是他想息事護我,所以疑不疑都不打緊。問題在於那天是在輝晟殿,雖則宮宴散了,外命婦已皆盡告退。但六宮上下都在,在場的宮人也多,帝太后亦是知情的……此時他若殺婉然息事,就偏袒得太明顯了。傳出去,反倒又惹得朝臣反對,更難收場。”
莊聆這一計……還真是夠狠,逼得他進退兩難。
“那娘娘打算怎麼辦?”林晉問我。我一喟,答得直截了當:“什麼也辦不了,等著。”
下午時芷寒又來了明玉殿,猶是憂心忡忡地半點笑容也沒有,我反倒顯得比她還輕鬆一些:“別這個樣子,長姐還沒死呢。”
“烏鴉嘴……”她委屈地斥了一句,“長姐怎麼心這麼寬?都火燒眉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