儀錦沒了的日子,她過得安分極了,同日入宮的其他小宮女也都過得安分極了。
攀龍附鳳,要不得。
與其去爭那些榮寵,還不如安安靜靜地做自己的事,好歹還能平平安安地出宮。
十一歲的胡夕冉,清楚的看到儀錦那已沒有溫度卻緊緊攥成拳的手中,握著一枚玉鐲,那樣好的成色,她們誰也不曾見過。
那是儀錦用命換來的。
大燕宮女名冊載:中家人子胡氏夕冉。隆慶十八年春,入梧洵行宮尚儀局,位少使,秩從九品。
【第二樁事·得幸】
大燕朝採選三年一度,總會有一些宮女趕上一些不同尋常的事。譬如隆慶十八年入宮的這一波,便趕上了皇帝病重。梧洵行宮覺不出什麼,錦都宮中卻亂成了一團。
隆慶十九年,帝崩,六皇子賀蘭宏晅繼位,尊其嫡母姜氏頤瑾為皇太后、生母趙氏知妍為帝太后,冊太子妃蕭氏雨孟為皇后。改年號永昭,次年為永昭元年。
時過兩載,再來梧洵行宮的天子大駕中所坐之人已非昔年帝王。
這兩年來,胡夕冉做事做得好,在同次入宮的宮女中晉升得算是很快的。在夏天到來之前,已位至從七品常侍。皇室前來避暑的時候,行宮的大監將她調去了明正殿外侍候。
那是她極不想去的地方。她依稀記得她曾勸過儀錦安心做事,總有一天能到那個地方,而儀錦沒有聽她的。
所以她只能慶幸,還好只是在殿外。
在她的心裡,天子的大殿,必定是規矩極嚴的地方。可大駕到後的第一日,她就看到三個宮女模樣的人,大概和她相仿的年紀,有說有笑地往殿裡走。她知道皇帝此時就在殿中,生怕她們這樣出了岔子,便上前攔住了她們,又覺從服飾上看這三人該是品秩高於自己的,盈盈一福,低聲道:“幾位姑娘,陛下在裡面……幾位這樣喧鬧仔細觸怒聖顏啊……”
那三人一怔,互相望了一望,同時一笑,為首的一人道:“有勞姑娘關心,無礙的。”就不再多理她,提步就進了殿。
便有年長的宦官過來將她拽到一邊,白了她一眼道:“多管閒事了不是?那三位是御前的女史。”
“女史?”她訝異地一愣。梧洵女官中也有女史,起碼二十出頭的年紀,那三位分明只有十三四歲。
“是。宮人們私底下統稱一句‘御前三然’,就是這三位。潛邸隨進宮的,旁人比不得。”
“御前三然?”她又是一愣,這什麼叫法?
“晏然、怡然、婉然。”那宦官不免又白她一眼,頗是無奈,“虧你連這也不知道,這些事得多打聽著點,免得得罪了人死都不知道怎麼死。如今的御前,除了鄭大人和方尚儀,就是這三位最說得上話了。剛才跟你說話的那個姑娘是晏然,過不了兩年方尚儀放出宮去,這尚儀的位子啊……指不定就是她的。”
她從來不知道宮裡這些有歲數的宦官們是從哪裡打聽來的那麼多事,總之從嬪妃到得臉的宮人,他們都能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她對於這些宦官,一直以來頗是佩服。
夕冉鬆了口氣,總還算知道得不晚,若不然一不小心得罪了人,她便是下一個儀錦。
她後來慢慢看出了那三人在御前混得多麼得臉,行宮裡的所有宮人,哪怕是品秩遠高於她們的六尚局四司女官,見了她們也都不約而同地讓出道去讓她們先走。
但這些,都不及她在殿裡見到的情景讓她錯愕。
那天在殿內服侍的一個宮女病了,要她頂上。在門口候著罷了,沒有太多跟前的事,她便沒有推辭。到了中午,看見晏然從外面進來,額上細密地汗珠一片,氣息也有些不穩。她看見皇帝抬了抬頭,隨口問晏然:“大中午的,這是幹什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