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鳳年啞然失笑,柔聲道:“她喜歡的是一個不當真敗絮其中的下一位北涼王,否則她從九歲起就給北涼賣命,會覺得自己很不值。不過說實話,如果上次在神武城見過我後,發現是個豬頭肥耳的醜八怪,那麼今天在院子裡重逢,肯定也不會跟我說出口她的那個願望。”
呼延觀音抬了抬下巴,眼神遊移,“那你怎麼不滿足那位姐姐的願望?不是舉手之勞嗎?”
在來黃楠郡路上隔著一層薄薄綢緞,舉手之勞了足足一炷香的徐鳳年滿臉笑意。
沒得到答案,但比得到答案還要心情輕快一些的她,板著臉轉過身,偷偷一笑。
徐鳳年轉頭望向那座青樓,心中說道:死士連念想都沒了,只會死得更快。
他之所以沒有參與其中,不光是他不願太過插足諜子系統,更重要是他跟徐偃兵太早出手,導致剿殺太過順利,一些深藏泥塘底部的老王八,可能寧願看著徒子徒孫相繼赴死,也會憋在泥濘中,不願冒冒失失上岸。
很多原本可以簡單處置的事情,往往因為他是徐鳳年,就會變得很複雜,不得不去步步為營。
徐鳳年聽著逐漸駁雜起來的琴音,她的指法不夠嫻熟是一個次要原因,還在於這架新琴雖說勉強取巧,既然無法去山嶽高峰取其良材,便用了老杉木房梁作琴身,這是許多貧寒琴師的無奈之舉,這不是問題所在,很多新手甚至是一生浸淫琴技的老手,都不曾醒悟琴腹未必以工整平滑為妙,能操琴者未必能斫琴,能斫琴者則必善操琴,徐鳳年年少時不知剖開多少架古琴名琴,發現這些大小槽腹非但不如琴譜所撰那般光滑如鏡,反而“錯縱粗糙不堪”,形似韭葉。有徐偃兵在屋外,不擔心柴扉院有動靜而不知,既然草稕還沒請來王大公子,徐鳳年閒來無事就走向那雪衣,讓她起身,在這名清倌兒一臉匪夷所思的凝視下,很乾脆利落地剖琴見腹,悄然袖出一飛劍,幫她斫琴一二,笑道:“弄壞了琴,我回頭幫你買新的,這些銀子還是有的。其實好的琴,在於聲欲出而不得出,說得低俗一些,就如同女子脫衣誘人,將脫又未全脫之際,總是最讓男子遐想連篇,身無餘物時……還是不說這個比喻了,大煞風景,我當下能做的十分有限,不過一些道理,以後你尋人幫忙斫琴時,可以說給他聽……”
雪衣聽著這位清雅公子彷彿沒個盡頭的溫醇唸叨,一開始她還能一字一字記下,後來忍不住放開膽子笑問道:“公子,你真是來桃腮樓買醉的嗎?”
徐鳳年沒有抬頭,取笑道:“你們從頭到尾也沒給我遞酒啊,茶水倒是有,就算一茶壺都灌進肚子,可那也喝不醉人。”
呼延觀音來到竹製鳥籠前,朝那隻鸚鵡做了個鬼臉。
雪衣就要去拿酒,徐鳳年搖頭道:“不用了。”
然後雪衣看到這位小心翼翼斫琴的公子,怔怔入神。
徐鳳年猛然站起身,然後又坐下,痴痴望著那架被他親手所斫的破琴,收回視線,閉上眼睛,一根手指輕敲眉心,輕聲呢喃,其實是在不斷重複一句話:“物有不平則鳴。”
雪衣只當這位公子是斫琴到了走火入魔的境地。
那公子仍是自言自語,不過零零碎碎,加上她也擔驚受怕,就有些聽不真切了。
“荀平叔叔曾說天地之間有浩然……”
“我也曾恍恍惚惚逍遙遊天地間……”
徐鳳年伸手試圖去抓住些什麼。
隨後變作手指凌空縱橫勾畫,雜亂無章。
雪衣離他更遠了。
屋外,徐偃兵驀然睜開眼睛,如臨大敵。
至於更遠那邊,草稕幾乎覺得自己是冒死敲響了王雲舒的房門,裡頭歡聲笑語旖旎得很,屋外一大撥扈從,有王公子那位都尉義兄的佩刀甲士,也有黃楠郡幾大幫派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