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學宮佛掌湖,兩人有過一場暗流湧動的爭鋒相對,齊神策沒機會抽出腰間那柄位列東越劍池名劍十二的“玲瓏”,事後逐漸猜出那人身份後,以及那傢伙的種種事蹟在學宮流傳,齊神策有過一段時間的心灰意冷,但是沒過多久便振作起來,隨著北莽百萬大軍壓境西北,以及姜字大旗在廣陵道上的高高豎起,齊神策愈發躊躇滿志,他以往在學宮成績一向出眾,縱橫術僅次於徐渭熊,兵學僅次於寇江淮,劍學更是學宮奪魁,既然寇江淮能夠聲名鵲起,他齊神策家世學識都不輸寇江淮,何愁不能在亂世中趁勢扶搖而上,一舉成為家族的中興之人?
屋內,那將歷朝歷代音律綱領娓娓道來的女子穿石青色衣,裹淡紅錦,腰間玉帶束之,雖然盤腿而坐,但依然能夠清晰看出她的體態婀娜,從頭到腳,她那股風情如泉水流淌,令人驚豔,百看不厭。在她身側有一座小香爐,別開生面,用鵝梨蒸沉香,既無煙火氣,又沁人心脾,滿屋霧靄嫋嫋,她身為稷上先生,得以獨坐壁下,如墜雲霧,恍惚如神女。壁上懸有十幾枚未曾開啟鋪下的卷軸,她身邊站著一位扎羊角辮的小女孩,在上陰學宮內是個孩子王,綽號小木魚,爹孃俱是學宮先生,曾是北漢煊赫貴族,只是在春秋亂世裡家道中落,如今一家三口生活清貧。小木魚的爹算是叛出學宮的王大祭酒的半個門生,不知為何沒有跟隨王先生趕往北涼,放棄了唾手可得的榮華富貴,依舊在學宮內做那個囊中羞澀的教書先生,鬱郁不得志,大概這就是所謂的安貧樂道了。
齊神策與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聽課學子不一樣,他是真的在用心聽魚大家授業解惑,她在今年夏天刻印了一部《金廛對韻》,得到了當時還未出山入京的齊大祭酒讚譽,親自為其作序一篇,在學宮內當天便告售罄,此書分上下卷,總計解字不過三十六,卻包羅永珍。其中許多佳句早已傳遍學宮,像解“東”字時,有一句“女子纖眉,一彎新月;男兒氣壯,萬丈長虹”,解“忠”字時,有“秦帝大定一戎衣,大奉太平三尺劍”,但最讓齊神策祖父感慨頗多的是解“江”字的“千山對萬水,故國對他邦”。而且魚大家獨創訓詁“小學”,整理出來了自西域梵音進入中原以來的音律變遷脈絡,祖父原先對他這個寄予厚望的孫子放不下一位落魄女子頗有異議,最近已經有所鬆動,仍然不贊同,卻也不反對。
屋內,魚大家正在講解各朝各代的軍伍戰歌,羊角丫兒負責開啟一幅幅卷軸,每一軸畫上都寫有或雄渾或悲愴的歌詞,當代僅有兩支軍伍獲此殊榮,一首是北莽南院大王董卓領銜的董家軍,另一首則是北涼邊軍的《北涼歌》。齊神策清清楚楚感受到魚大家在講解北涼歌時,她那絲竭力掩飾的雀躍歡喜和隨之而來的積鬱茫然,齊神策穿梭花叢多年,片葉不沾身,何嘗不明白一個道理,情淺時易拿起,情深後難放下。但是齊神策不覺得自己情之所鐘的女子,就真的對那個造訪過學宮的年輕人病入膏肓,否則她怎麼不跟隨他一起返回北涼,而是孑然一身留在了上陰學宮?
這堂課業臨近尾聲,一隻臃腫白貓不知從哪裡竄出,它在上陰學宮跟主人一樣膾炙人口,緣於它實在太過憨態可掬的同時,實則精靈狡黠,許多稷上先生的吃食不知給它叼走,在學宮講解王霸學說的大先生劉臻養了一隻大白鶴,心愛至極,乃至於暱稱為“鶴妻”,結果半年來不知被白貓抓下多少羽毛,劉臻為此不知多少次去魚大家那邊哭訴,最後不得不放棄那片梅林,搬遷到了上陰學宮最偏遠的地方,才終於躲過這白貓“武媚娘”的魔爪。
白貓撲入魚大家的懷中,看得所有稷下學士都默默流口水,膽子大的目不斜視,心神搖曳,膽子小的則悄悄偏移視線,生怕自己臉紅。世人皆知魚大家的孃親是西楚先帝劍侍,她劍舞曾是大楚王朝的四絕之一,與葉白夔的兵法、李沁的棋藝和王擎的詩歌齊名,都說魚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