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讓的病因是「肺部感染導致的呼吸衰竭」,褥瘡則是久躺不動造成的。
儘管許爸許媽已?經盡心盡力去照顧了,但病人在彌留之際,身體幾近報廢,各項機能?坍塌瓦解,隨便一個小小的擦碰、一個淡淡的壓痕,都可能?生出潰瘍,最後爛成一個褥瘡洞……
病痛就是這麼?無情又愛鑽空子?。
怕林柏楠承受不住,沒待多久,盧文博就同許讓父母道了別,推著輪椅帶林柏楠出了病房。
盧文博俯下身子?,摟著林柏楠的肩膀,關切地問詢:「阿楠,你還好?嗎?我?知道這一切很殘忍,但我?怕再?不通知你,連個告別的機會都沒了……」
「……」
彷彿沉入深海任憑怎麼?掙扎就是浮不出水面的無力感將林柏楠緊緊包圍,他渾身脫力,快要從輪椅上滑下來,雙手扶著兩側的手推圈才得以穩住身體。
許久,他抬起?迷濛的雙眼?望向盧文博,低聲囁嚅:「文博哥,許讓哥才二十四歲。」
一句話,讓盧文博的眼?眶頃刻間灼燒,他背過身子?,取下眼?鏡,用手掌狠狠地搓了搓臉,又捶打了一下牆壁,無能?又無力地發洩著對上天不公的憤怒。
但盧文博天生是個擅長尋找正向情緒出口的人,他很快平復好?心情,把手搭在了林柏楠的肩頭,說道:「閻王爺要帶你走才不管你幾歲,才不管你的想法,才不管你家人朋友的心情,才不管你決沒決定好?下一頓是吃米飯還是麵條……這麼?蠻橫不講理,那咱們就正面硬剛唄,咱們也蠻橫不講理地好?好?活著。」
「……」
見林柏楠不為所?動,那番話貌似沒起?作用,盧文博心疼這個從小就與「死亡」靠得很近的弟弟。
他搜腸刮肚想著安慰的說辭,卻忽然聽見了一聲詢問,語調沒太強烈的起?伏變化。
聲音是林柏楠發出的,他問:「文博哥,我?最終的結局,或許和許讓哥一樣吧?」
回家前,林柏楠獨自在小區樓下消化今早的所?見所?感。
如果把人生比喻為一盤棋,那麼?此時?此刻,他感覺自己就快要被將死了。
這一年?多來遭受過的種種挫折在他的腦海中掠過,有一瞬間,他產生了錯覺,幻視自己穿越回了七歲那年?,在面對生活給他的暴擊時?,無計可施,無能?為力。
於是麻木地麻木著,麻木夠了,也就不想再?下棋了……
帶著觸底的情緒,林柏楠回到了家,一開門,飯菜的香氣?夾雜著熟悉的對話聲從裡?屋飄來——
「蔣阿姨,煮牛肉為什?麼?要放茶葉進去呀?」
「為了讓牛肉煮得更爛。阿姨一般用紗布包裹一小撮茶葉,放入鍋中和肉一起?煮,肉熟得更快,而且味道更鮮美。」
「學到了!我?回家告訴我?媽媽,讓我?媽媽下次做牛肉的時?候也試一試……咦?蔣阿姨,你這麼?晚才放鹽嗎?」
「對呢,無論葷菜還是素菜,我?都出鍋前才放鹽。」
「蔣阿姨,你待會兒給我?煎個溏心蛋吃好?不好??今天是我?十八歲的第一天,要吃個圓圓滿滿的溏心蛋。」
「還有這種說法嗎?阿姨沒太聽過。」
「沒有,我?瞎編的!我?就是想吃溏心蛋了,嘿嘿。」
「行,遙遙想吃什?麼?都行。」
「嘿嘿,蔣阿姨給林柏楠也煎個蛋吧?他喜歡吃全熟的,再?加一點兒黑胡椒。」
「他呀,小時?候吃煎蛋還喜歡再?加點兒番茄醬。」
……
少年?輕悄悄地關上防盜門,換上家用輪椅。
他思緒紛亂,緘默不言地朝客廳行駛,路過洗衣間,晾衣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