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六點半,我起床出門。
漫天大霧,白茫茫一片,可視度不足五米,和昨晚一樣,天空飄著絲絲雪花。
地上溼漉漉的,雖無積雪,但可以想到道路有多滑。
張爽蹲在農家樂大門口,扭頭瞧我走出來,抬手指著幾米外的217國道,低聲說:“今天道路,就是本地人常說的‘硬頭黃’,意思是,路面溼軟,下面路基尖硬,車輪必定打滑,尤其大轉彎時,很容易車尾橫摔出去,繼而引發事故。”
朱師傅嘴叨香菸而至,接過話茬:“小張說得沒錯,加之今日能見度太低,極易出事,我建議,等到大霧消散時才出發,確保絕對安全才是。”
我不響,只是點點頭。
朱師傅吐出一口濃煙,雙手籠袖,跟張爽並排蹲在地上。
張爽疑惑道:“老朱,這個時間點兒抽菸,就不怕頭暈腦脹麼?”
朱師傅燦然道:“這叫,清早一根菸,賽似活神仙,早酒三盅,一天威風!”
我哈哈大笑,說早煙可以抽,早酒就別想啦。
張爽起身,說著就去催促野驢公司人員趕緊起床,商量如何應對雨夾雪天氣。
朱師傅瞧著彝族少年背影,大聲稱讚,“柳氏公司有你和這位小夥子,真是讓人意外!”
“為何?”我不解。
朱師傅吐口煙霧,慢條斯理地講,他也給很多企業跑過車,那些押車人根本不講武德,每天像老爺一樣,好吃好喝不說,只要聽說半點危險,就不動車、不啟程,哪怕成天呆在賓館睡大覺也心安理得,壓根不顧運輸成本給自家公司造成的損失。咱運輸企業當然樂得其成,反正耽誤的時間,均得算錢,一分不少。
我笑了笑,繼而皺了眉。
朱師傅說的是實情,我和張爽其實也可以這樣做,只是扶貧物資一天都耽擱不得,老百姓盼著搬新家過年吶,這簡單又直接的願望更是黨委政府的殷切期盼,容不得某家供貨企業因為天氣原因而錯過。
吃過早飯,濃霧依然不散。
院中,貨車司機和野驢公司人員正忙著給車輪加上防滑鏈。
我獨自蹲在石階上,拿著手機,向柳月茹報告實情,力爭今天下午抵達小金縣。
董事長二話沒說就答應,還一味安慰,時間來得及,安全第一。
不知得到她多少遍“安全第一”的殷殷叮囑,我心暖暖的。
不過,反而覺得自己肩上擔子越發沉重。
趕赴甘孜的銷售二部主管白潔也遇到同樣困難,只是情況比我這邊稍好些。
高速路里程更多的涼山,自然毋庸置疑,一切順利。
長期奔波在外的送貨部主任肖蕭打來電話時,口氣輕鬆,歡聲笑語,讓我有些羨慕嫉妒。
當初我之所以如此建議分組帶隊,是因為白潔工作能力更強,唯一有所擔心的,是她從未護送過貨物,缺乏實戰經驗,萬一遇到緊急情況,或許就有手足無措的可能。
但願,她不會,我也不會。
農家樂大院裡,朱師傅和幾位貨車司機蹲在地上,腳邊圍成一圈,人人腳邊放著一個不同形狀的茶缸或茶杯,約莫他們正聊著各人肚子裡的趣事笑話,不時傳來酣暢淋漓的笑聲。
我站在院角一棵尚未成年的翠綠松柏下,背靠樹幹,雙手插兜,嘴上叼著香菸,大口吞吐,頭頂冒起白色煙霧,很快就與白茫茫的水霧融在一起了。
張爽過來,靠在松柏樹幹另外一端,與我背靠背而立,一起仰望天空。
他應該懂我的憂愁,故而閉嘴無話。
兩個在朱師傅等中年人眼中尚還算作少年的西南柳氏員工,心急如焚,卻又莫奈何。
大霧瀰漫,絲毫沒有減退跡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