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碩帶林琛鑽進了一塊荒廢了的小麥地,地上的陽光被兩條黑色的影子踩了個稀碎。
祁碩邁著大步往前走,每走一步就有一簇乾草被踩在腳下,最裡面才是梁春華的墳了,能有半人高的野草中間包繞著一個巨大的圓形土堆。
林琛挺久沒見過這種墳地,他們那邊都已經全是火葬。
祁碩踩出一小片能燒火的平地,指著山下的坡說:「幫我拿下那邊的鐵鍬。」
林琛不解地問:「燒紙拿它幹嘛?」
「可以撲火。」祁碩不方便彎腰便直接跪下了,手裡將紙錢一樣樣掏出,「天干,火著了容易燒山。」
「放火燒山,牢底坐穿,我聽說過。」
在祁碩插香的時間林琛走下坡拿鐵鍬,一點小坡下去的時候沒瞧見多陡,重新上來時一陣大風當面吹來林琛差點被刮下去。
這風卷著黃土來的突然,林琛頭髮絲裡瞬間被灌滿了灰,他擺手在面前撲稜了兩下,在磨出眼淚的視野裡地平線劃出一道分界線,而祁碩就跪在前方一動不動。
他的衣服被吹得沒了形狀,緊緊貼在身前勒出單薄的背影。狂風吹過山脊,也吹過了他的脊樑。
黃色的太陽讓地表有了陰影,迎著風往上走林琛抬腿都感覺到了吃力,再抬頭看山,他莫名覺得這些山的溝壑像極了祁碩心裡一條條被劃開的口。
「我來了!」林琛放大音量喊了句,小半截路的距離他的聲音特大,自己都能聽見繞過山後的回聲。
祁碩偏過頭,只看林琛的頭髮被吹得凌亂,他迎著風踩著大步朝自己走來,最後站在了他的身邊。
「來啦。」
「好。」祁碩笑了笑應他。
祁碩按著打火機點燃一沓紙錢,林琛跟著跪在他旁邊。祁碩往前扔著紙,林琛拿著棍子往起挑,今天有風每挑一次大火都燒地格外旺盛。
大風捲起菸灰撲稜稜地往天上飄,像黑色的雪花布滿空中。
所有紙錢全部抖開後,祁碩拿起鐵鍬拍了拍火堆周圍跳出來的一些火星,突然一陣風朝著林琛方向吹過來,大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燒向林琛。
「小心!」祁碩顧不上肋骨眼疾手快地衝上前一把將林琛拽到自己旁邊。
「我操。」林琛還沒來得及跑就被祁碩用力拽了一把。
但還是晚了一步,火燒到了林琛腳邊,他的鞋被燒出了一個黑斑。
「燒得這麼快!」
祁碩肋骨被拽的生疼,還是一臉著急地看著林琛,「沒燒著吧?沒事吧?」
「沒事沒事。」林琛搖頭掐了掐他的手指,「我靠,上個墳把自己點了我也能出名了。」
「那就行。」祁碩喘了幾口氣重新跪好。
這下林琛來了經驗,他專門站在逆風的角落握著鐵鍬撲火,不等小火苗燃起就先上前拍兩下。
火堆燃滅後,祁碩灑了瓶牛欄山嗑了三個頭,林琛也跪他身後跟著磕了三個。
祁碩將鐵鍬依舊扔在路邊,林琛蹲下身幫他拍乾淨膝蓋上的土。
回家的大巴車祁碩望著窗戶外的山一言不發,林琛只緊緊和他靠在一塊。
等到縣裡他們沒先回家,祁碩有點暈車,他們便一塊走著護城河邊透著氣。
河床依舊乾裂裡面雜草寸生,上回來這兒也是這樣一個午後。
剛剛拽林琛那一下祁碩用的勁不小,肋骨有點不太舒服他蹲在路邊的石階上緩著,順便垂頭掐掉一根石縫裡的狗尾巴草。
「之前,也是這樣。我和我媽坐在這裡,她一點點給我規劃著名她死後的未來,現在成真了。」祁碩語氣平平,神態卻像只倦怠的鳥,「她在這山裡困了一輩子。我有時候是煩她,但對她我也問心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