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段不偏不倚,投在白牆上,是傅雲嬌由頭到肩的輪廓。
那小半朦朧的光影,搖搖晃晃,不僅在牆上,也在蔣勛眼裡。
他們在說什麼呢,有什麼值得說那麼久的。
蔣勛猜不到,他也不想去猜。
他對他們說話的內容毫不關心,只是有點在意,在意傅雲嬌對那人說話的腔調中夾在的鄉音是他沒聽過的。
那不是北城的口音,蔣勛能聽得出來,好像是來自南邊的方向,柔柔軟軟的,有吞音又有婉轉起伏的音調,像一灣淺溪,緩緩入耳。
她的脖頸曲起,一手捏住自己耳珠輕捻,沒說話,似在等對麵人開口。
不用看她臉上的表情,蔣勛也能知曉,她此時神態定是鬆弛的,輕盈的。
不像面對他時,脊背總繃得筆直。
「蔣叔叔!」
小也在身旁喊他,蔣勛回過神,望他抓住自己的手。
「呀,你怎麼把這個兔子頭給剪下來了。」 小也輕呼,捏起那張被剪壞的紅紙,滿臉可惜。
蔣勛隨他瞧去,本來完完整整的兔子,被他一刀剪去了一半,首身分離,有點淒悽慘慘。
蔣勛怔了怔,也記不起自己什麼時候就握了剪刀,
他慌忙擰開膠水,想把剪壞的圖案拼湊起來。
奈何紅紙質量不好,一抹膠水塗上去,紙張浸了色,那隻兔子頭從紅變白,看著更可憐了。
小也見狀,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沒事沒事,等會讓我媽媽再給你畫一隻。」
蔣勛抿唇,撇下剪刀,往輪椅後背靠去,「不用,我本來就不喜歡兔子,剪壞了就算了。」
一隻兔子而已,又不是專門為他畫的,有什麼好值得保留的。
蔣勛想著,又把那張對摺了的紅紙也撕下一半。
小也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情緒,眼眨眨偏向他說,
「叔叔,你別不開心,我把我這個剪好了的小猴子送給你吧。」
「你自己留著吧,窗花那都是你們小孩子才愛玩的東西。」 蔣勛推開他的手,拿起筆,在撕下的紅紙上胡亂地畫。
過了幾分鐘,再抬眼,那截光影仍在白牆飄蕩。
蔣勛食指轉筆,轉到小指再轉回來,幾個來回,哼了聲,用手肘拱了拱小也說,「你去問問你媽,要打電話打到什麼時候?這都中午了,她還不煮餃子?」
「你餓了?」
「嗯,餓了。」蔣勛定定道,「而且餓得很不高興。」
「好,那我去和我媽媽說,讓她快點做飯。」 小也蹦下座椅,朝屏風那跑去。
蔣勛看著,勾起唇角想,還好,還好在這家裡他籠絡了一個同盟。
小也幾步快跑向傅雲嬌,扯住她的袖子叫,「媽媽。」
傅雲嬌彎腰,蹲下來把手機貼到他耳邊,
「你正好來了,是聶叔叔的電話,要不要和他說句小年快樂呀。」傅雲嬌問。
小也被一打岔,把蔣勛交代的事忘了乾淨。欣喜地接過傅雲嬌手機,沒等電話那邊人說話,就甜甜喊,「是聶叔叔嗎!聶叔叔,我好想你呀!」
聶桉呵呵笑著說,「小也乖,我也很想你。」
「哎呀,聶叔叔,你什麼時候來看我們呀,我好久都沒見你了。」
聶桉說,「再過一週,等你們隔離完,到時我開車來接你們回家。」
「嗯嗯,聶叔叔,我等著你來!」
「你要乖乖的啊,聽媽媽的話。」
他們正聊著,車站有列車到達通知響起,聶桉對傅雲嬌匆匆囑咐道,照顧好身體,別凍著了。
傅雲嬌說,「放心,這裡很暖和,你在外跑,更要注意帶好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