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振庭啪嗒把手串搭回左手,擰了垂下的穗子,心頭難掩失望氣鬱。
「你來了,好好吃頓飯。」他調勻呼吸,不想場面難看,抻展開手撫向章凝圓潤的肚子,那裡面現在才是裝有他的珍寶。
「今天外頭人多,什麼該說的,什麼不該說的,自己把握好分寸。」蔣振庭發話。
蔣勛低頭說,「知道。」
「有句話小楨說的對,過完年,你也要當哥哥了。當哥哥的人,要學會讓著點弟弟妹妹,你明白我意思吧。」
「明白了。」 蔣勛明白他將要讓的是什麼。
門外有人敲門,在喚蔣先生,宴席已經擺好。
蔣振庭回答了一句,攙扶章凝起身,舉止細節處處是小心翼翼。
「行,走吧,別讓客人等久了。」
他帶頭走出房門。
蔣楨勾了勾嘴角,擋在蔣勛面前,「老頭的話,是在點你呢。讓你呀,給他新兒子們讓一讓位,少爭點家產。」
「你想說什麼。」蔣勛凝她。
「我好心提醒你,弟弟,與其真被當了棄子隨手丟到一邊,不如你早做其他打算。」
蔣楨湊近,「趁你還有點籌碼的時候。」
「不用你操心。」蔣勛裝作沒聽出她的暗示,提步邁過她身側。
出了門,一家四口,各懷心事,臉上卻要壓下一切情緒,表現得風平浪靜。
蔣勛沒有他們那樣深厚的「表演」功底,假笑了一會,只覺得臉皮發酸,眼珠發脹。
宅內到處是人,恭維聲,推杯換盞的碰撞聲一次次推搡他,讓他覺得自己被虛假腐蝕,肢體如同一堆破銅爛鐵急劇地朝下墜落。
該應付的場面應付完,蔣勛沒吃一口菜,直接離席,沿電梯回到車庫。
他不需要和誰打招呼,戲臺還未散,沒人會在意他這個小配角的不告而別。
老李把車開出來,蔣勛在坐上後座的剎那,有種不真實的眩暈感。他覺得自己精疲力竭,像拖著殘肢,在戈壁灘前行了一整個世紀。
「蔣先生,我們現在去哪?」
「回家。」
「好。」
老李發動車輛。
蔣勛坐了會,掏出手機。他的手機裡僅有兩個社交軟體,但也都形同虛設。
蔣勛沒有要聯絡的人,也沒有誰會想要聯絡他。
但這一刻,車外是萬家燈火,影影倬倬,搖曳在玻璃窗,讓他想到了那盞橘燈。
點開微信列表最上方某個頭像,和她的對話依舊停在他發出的檔案上,不尷不尬的。
蔣勛討厭這種懸而未決的感覺,他直接按下語音鍵,
「你考慮好沒有。」
好像太突兀了…
鬆開,劃掉。
「你還要想多久?」
也不對…
再鬆開,再劃掉。
「到底哪裡不滿意?」
還是不對…
接著鬆開,接著劃掉。
反反覆覆三四遍,老李奇怪地從後視鏡窺他。
怎麼開頭都是不對。
蔣勛把手機倒扣在車座上,重重靠向椅背。
車內悶人,他搖下半扇車窗,讓冷風將胸口濁氣吹散,兩分鐘後,又重新開啟手機。
這次螢幕的反光在他的臉上折射的久了會。
老李沒聽見他再自說自話。
按照導航在前方右拐,準備下岔路口。
蔣勛突然拍響他的後座,說,「老李,掉頭。」
「啊?蔣先生,您要去哪啊?」
「這個地方。」
蔣勛伸出手機,老李偏頭,瞄出他放大的照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