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勛就是不出個所以然。
人也真是奇怪,心裡想得清楚明白的一件事,到了嘴邊,怎麼說也詞不達意。
算了,蔣勛放棄再剖析自己,搖了兩下腦袋,抬頭看傅雲嬌。
他抬頭時,眼睛,鼻尖都反射了光點,濕漉漉,亮晶晶的,讓傅雲嬌莫名想到某種小狗或是小貓
「哎,傅雲嬌。」蔣勛坐著沒動,手伸在了桌面上,兩指一下下摳著自己的指縫,假裝輕描淡寫地說,
「之前的事,我說對不起,行了吧。」
傅雲嬌驚住
蔣勛撇了嘴,「你別那麼看我,我知道,你肯定覺得委屈,我一會讓你走,一會又讓你留的反反覆覆,讓你覺得不好受。吶,我保證,以後絕對不會這樣了。你不信的話,我可以給你寫個保證書。」
傅雲嬌抿著嘴唇,坐在對面,實在不知該接什麼話。
她知道蔣勛是個陰晴不定的人,但沒想到他會抽象成這樣。
蔣勛看了她眼,覺得把話說開也沒他想得那麼難嘛。他剛剛說得口乾舌燥,端了可樂,喝了大半口,視線貼在杯口去瞄傅雲嬌的神色。
可怎麼都覺得看不清她,索性放下杯,問,「我都道歉了,你還沒有消氣?」
「不是。」傅雲嬌挺直身體,望著牆上掛鍾。
時間已經過去半小時,他們倆的對話似乎一直就不在一個頻率,與其再磨磨蹭蹭地耽誤下去,傅雲嬌想不如一次性攤開來說算了。
她兩手交疊在一塊,用極其認真的口吻說,「蔣先生,您不用向我道歉,我不想幹下去,也不是因為您說的那些事」
蔣勛頓了頓,他覺得舌尖上咬破的那個缺口又重新疼起來。
「不為錢,也不為生氣,你就是想走是吧。」
「嗯。」傅雲嬌捋了下頭髮,解釋道,「蔣先生,其實一開始這份工作,我就是用來做過渡的,沒打算長幹下去。我學歷不高,書讀得也沒有您多,但是有個道理,我明白,人得擺正自己的位置。」
蔣勛捏了紙杯問:「什麼意思。」
傅雲嬌淡淡說,「我給您說個故事吧,以前我在洗腳城,認識一個姐妹,叫梅方,她和我一起學的按摩,人長得水靈,身段也好,比我小三歲。我剛做這行時,經理告訴我,有類技師是可以出活的」
她說到這,停下,看向蔣勛,「對,就是您想的那種特殊服務可以包鍾,也可以被老客點。來錢快,要是遇到大方的客人,一晚上能掙我們普通技師半個月的錢。您問我動心過嗎?我當然動心過」
傅雲嬌很輕地笑了下,對自己的過去沒有遮掩。
「人在缺錢的時候,是顧不得什麼尊嚴,什麼羞恥的。那段時間我很掙扎,當我看著那些姐妹,輕輕鬆鬆就能把錢掙了的時候,我是真的羨慕。但您知道,最後叫醒我的是什麼嗎?不是自尊也不是什麼思想教育,是梅方」
「她在我之前,做了選擇,按摩也做,別的也做。只是,能掙到快錢,誰還甘心去做苦力呢。她有天被一位幹工程的老闆點了鍾,做到中途,老闆老婆帶人衝進來把她打了一頓,還劃花了她的臉最後只陪了五千塊了事。」
「聽著不可思議是嗎?但那就是我們的生活」
傅雲嬌說完了這個故事,沉了肩。她並不期待蔣勛能夠完全理解她所說的意思,畢竟站在高位的人,怎會輕易願意彎腰看到底層的艱辛和不易。
但蔣勛靜靜聽著,沒有打斷她,也沒有發表任何意見。他想他一直以來,都沒有關心過傅雲嬌的過去。他知道她可能是辛苦的,卻沒想過,她走過的是一片荊棘叢。
這讓他心內起了種複雜的動容。
「你以前是不是過得很累?」
「還好」傅雲嬌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