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有是蔣勛的貼身助理,傅雲嬌未和他打過照面,但從關姨口中得知,阿有年少失明,是蔣勛曾資助過的學生。
也許因為阿有無法看到他的傷口,也許因為他們都是擁有過健全又失去了的人。
總之,這三年,阿有成了蔣勛身邊最信任的人,除了他,蔣勛不願任何人靠近。
阿有不住在別墅內,每日由老李上下山接送。
傅雲嬌留心問了下,需不需要提前準備什麼。
關姨墩下茶杯說,「不用,阿有來去習慣了,你不必操心。」
傅雲嬌暗自想,這樣也好,要是讓她在關姨不在時與蔣勛碰面,她還真有點犯怯。
關姨出門前又上樓去確認蔣勛情況,敲了兩聲門,無人應。
「先生,我出去辦事了。」 關姨貼著門邊喊了句。
門後依舊沒有回應。
關姨也不以為然,蔣勛的性格她瞭解,昨天他當眾發火失態,現在冷靜下來又自覺懊悔。
所以索性把自己鎖在屋子裡,以沉默應對一切。
十幾年了,蔣勛就是這樣。
看著像只揮動雙鉗,耀武揚威的螃蟹,其實殼裡的肉,比誰都軟。
若他當初真能遺傳到他老子蔣振庭十分之一的毒辣,如今也不會被那幫人欺負到躲進偏僻山林裡了。
一個人一個命,關姨盯著緊閉的木門,輕嘆了聲,裹緊大衣下樓去。
阿有推開門,屋內悶熱氣息撲面而來。
他緊了緊鼻子,適應過濃烈藥味後,抬手摸上牆邊開關。
光剛灑下,室內一隅的男聲響起。
「別,別開燈。」
蔣勛啞了嗓子,聲線沙得像灌了鉛。
阿有輕輕將燈熄滅,反正是明是暗,對他來說也無差別。
他一手沿牆邊摸索,一手執盲棍點地,邊往蔣勛床邊挪去。
蔣勛仰躺在床上,直勾勾盯著天花板一點,面無表情。
阿有在他身邊坐下,床墊輕微地凹陷下去,他掀開蔣勛被子,扳過他蜷起的右腿。
手術後的幾個月,蔣勛幾乎沒出過門。
他的大腿肌肉萎縮明顯,阿有交合兩掌按壓,輕說,
「蔣先生,這幾天天氣好起來了,您可以多去院子裡散散。」
蔣勛偏過頭,合上眼,從咽喉深處滾出兩個音節,「不去。」
阿有勸說,「老這麼在屋裡躺著,對身體不好。」
蔣勛說,「我這身體,好不好的不就都這樣了。」
阿有將手掌迭起,加重力氣道,「還是不一樣的,免疫力提高起來,您幻肢疼痛也會減輕點。」
「減輕了又能怎麼樣呢。」蔣勛喉結盪下去,又浮上來,「沒有了就是沒有了。」
阿有想說,蔣先生,其實你還擁有很多東西,很多普通人一輩子也得不到的東西。
但他想了想,還是把這句話咽進了肚子裡。
人和人想要的活法不一樣,他阿有想過的日子,或許對於蔣先生來說,是不值一提的。
於是他沒再接話,以掌為單位,沿穴位逐一按摩他的肌肉筋膜。
一場按摩結束,蔣勛汗濕了整面床單。
他翻過身,單手扯下睡衣,丟進衣簍。
右手的鋁合金關節,活動時會發出類似齒輪運轉的收縮聲。
蔣勛挑好一副黑色護套,伸開五指,戴上手腕。
阿有在一旁陪著,耳邊聽進蔣勛換好衣物後,上前架起他左側胳膊,託力將他重新扶回輪椅。
蔣勛又瘦了,不僅重量減輕,剛剛按摩時,阿有感覺出他後背肩胛骨越發凸起。
他彎腰,踩上了一簇柔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