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雲嬌有種被看破的感覺,
她背過他,插上吹風,在吹風機響起的輕嗡聲,說了句知道了。
頭髮吹乾到一半,蔣勛從浴室出來,
他套了件衛衣,抽出張座椅坐在她對面,靜靜地撐著下巴看她。
傅雲嬌此時站在窗邊,歪著一側身子,長發順滑而下,被風鼓起,像一面旗幟,又像是一片絲綢。
她的發飄蕩著,手指穿梭在發間,去梳理他們,去撥動他們,連帶著,撥動了蔣勛的心。
然後無緣故地,他站了起來,站到她的背後。
開始只是相隔一臂的距離,等靠近,那些發像變成了一根根絲線,牽引著他,慢慢地向前,最後貼近到她的脊背。
體溫是熱的,呼吸也是熱的。
熱氣盈滿胸腔,蔣勛喉結滾動了下。
將要伸手之際,那陣輕嗡聲驟停,傅雲嬌下意識地轉過身來。
他微微抬高的手,以一個奇怪的姿勢,停在半空
四目相對,蔣勛覺得自己的喉嚨像吹進了風沙,沙啞的,乾燥的,綿延不絕的風沙。
雨還未停。
「我」
蔣勛舔了舔唇,他迫切地需要為自己找一個理由。
而傅雲嬌什麼也沒說,她很快避開他視線,將手中線頭收攏,纏繞好後說。
「頭髮吹乾了,我要走了。」
她側身繞過他,把吹風隨手放在椅凳上,蔣勛從後,扯住她的腕,「等等。」
等什麼?有什麼可以等的。
傅雲嬌掙了下,蔣勛手指收攏,用了力。
「你等一會再走。」他轉到她的身前。
傅雲嬌迫不得已,抬眼看他。
「你幫我擦了藥再走。」蔣勛沒有鬆手,靠近她一步,「下雨天,我腿會疼。」
他在示弱,企圖能夠多留她一會。
傅雲嬌說,「你自己擦藥不行麼,你不是不愛被別人看到」
「那是以前。」蔣勛注視著他,目光定格在她的臉上,鼻尖,嘴唇,輕輕地說,
「再說你又不是沒看過。」
一句話,把他們都帶回到那個夜晚。
那個他裸露在她面前的,下著雪的夜晚。
那時他是討厭她的,他討厭被她看見自己的傷口,討厭被她發現自己的殘缺。
如同只斷了臂膀的狼,在孤漠中徘徊,設防心極重,因為一旦被發現受了傷,便隨時都有可能被其他獸類撕咬,吞噬,所以他本能地帶刺,不願任何人看到他的軟肋。
然而如今,在她身邊,他好像找到了一個安全的角落,一個讓他能夠坦然自己軟處的歸屬地。於是他想將他的傷疤揭開給她看,他甚至希望當她看到他的傷疤時,能對他有一點點心疼,或許這種心疼,能夠讓他找到一絲愛意的可能。
可惜,感情是無法由人操控的。
真心不加粉飾,尤為熾熱,熾熱得像太陽,讓傅雲嬌不敢直視。
蔣勛的溫度,一點一滴,滲進她的面板裡。
他說,「你幫幫我,嗯?好不好?幫我擦了藥再走。」
繾綣的,微啞的尾音,軟得好似不是他。
他握在她的腕上,她的心跳被他監聽著。
兩人都不說話
只有雨聲在滴答滴答
數分鐘的沉默後,
傅雲嬌昂頭。
她的眼神很淡,「蔣勛,放開我。」
蔣勛紋絲未動。
傅雲嬌加重了語氣,「放開我。」
他只得鬆手,退後。
某些答案其實已經很明瞭,只是一個人不願說,一個人不願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