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句誰也沒想到會被安定在此刻說出來的話。
也包括,自以為對女兒已很是瞭解的武媚娘。
哪怕今日眼觀六路的天后已敏銳地察覺到,本該在提前迎軍之中有所建樹的太子興致不高,在這對兄妹之間的氣場隱約有些不對,終究還是慶祝戰場得勝佔據了上風。
她當先注意到的,也是大唐對陣吐蕃的勝局所帶來的新議題。
但在這個母女會晤的場合下,有一道確然已經存在的裂痕,就這麼被直接地拋了出來,擺在了她們的面前。
這不是她們兩人之間的裂痕,卻也讓氣氛頓時凝固了下來。
含涼殿的宮人早已遵照著早前的習慣退出了此地,也將殿門給帶合了起來。
唯獨還與外相通的,正是毗鄰太液池的那方水榭露臺,還有幾縷帶著潮氣的夜風從那頭的窗扇中吹入,將殿中的燭火給吹動了一瞬。
這一縷連帶著人影一併搖曳的火光自人眼底掠過,頓時將人從猝然聞聽此言的驚愕中快速拉拽了回來。
她說……不想讓李弘坐在太子的位置上?
武媚娘凝視著女兒l面上的神情,試圖從中分辨個究竟。
這個向來就事論事、老成持重的女兒l絕不可能出於開玩笑的緣故便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來。
所以很顯然,這是一句她出自本心的話。
但這句話的說出,要比她當年不滿於李旭輪能夠毫無功勞地坐上單于大都護的位置上,還需要一份膽魄!
武媚娘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在安定發出此問的同時,那隻挎住頭盔的手,已慢慢地攥緊成了拳頭。
這顯然不是因為,夾緊這尊戰甲頭盔需要花費多大的力道。
而這個問題……被問出口相當不易,回答起來也同樣很難啊。
阿菟和弘兒l之間的矛盾,絕不能僅僅用兄妹有隙來說,而是一種更為複雜的東西。
但很奇怪的是,她居然對於聽到這個的問題並沒有那麼驚愕難當。
或許早在她此前需要為了穩固安定的地位,在完全不曾知會於太子的情況下,協助她拿下九河使的位置時,她的心中天平就有一瞬的偏袒傾斜了。
來不及細想太多,武媚娘輕吁了一口氣,緩緩問道:“他又做了什麼?”
李清月一聽這一問,當即目光一亮。
倘若太子的位置和天皇天后二聖臨朝一般穩固,李弘也因數次監國深得兩位陛下之心,阿孃在聽到她的那句發問時,第一反應根本就不應該是問李弘“又”做了什麼,而應該是問她“怎麼會這麼想”。
但想想太子的種種表現,李清月又覺得阿孃有這等反應實在不足為奇。
李弘能將主意打到她的軍糧上,安知在這半年間的巡幸洛陽、撫民賑災中沒有些其他的無能表現。
以阿孃對朝堂事務越發深入的把控,應當早已將其看在了眼中。
那麼她這告狀發難的時間
,或許選得沒有那麼倉促,也並不需要只做個鋪墊,完全可以圖謀更多。
戰場之上她極擅把握時機,在今日這樣的場合中她也當然是如此。
她往前走了兩步,讓自己確然在談及正事的端正神情,被更為清楚地映照在了燭光之中。
隨即回道:“我統兵折返抵達上邽的時候,皇兄讓太子詹事楊思正來傳了一條訊息,說是希望我能將隨行府兵之中的一半留在隴右,以防一時之間湧入關中太多人口,給關中百姓的食糧造成負擔。”
“此外,他還希望阿孃讓兩位轉運大使送到鄯州的軍糧拿出十萬石救濟關中,分給陳倉等地的災民。”
武媚娘握著茶杯的手微微一抖。
若非她素來定力驚人,真是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