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 ...你個小癟犢子說的啥破玩意兒?”
王忠漢這實打實的文盲,自然聽不懂文化人的高雅懟人方式。
他猛地竄起來,看著可兇可橫,眼裡都冒火兒。
王小樹卻對自家大哥太過了解,只呵呵一笑,將書本合上背至身後,悠悠道:“不過是一隻紙老虎。”
“光說不練假把式。”
“... ...行,行。”王忠漢被他文縐縐的語氣嗆得不行,就跟胸口堵了塊兒大石頭似的。
他的確從來沒打過弟妹,就是真嚇唬王小樹,也就是揪他耳朵兒一下,薅他脖領子一把。
根本不使勁兒。
小佳就甭提了。
王忠漢的帶娃原則就是,別管女娃做了多大的錯事兒,哪管是天大的錯事兒,都不能動手兒。
小佳這麼瘦,這麼單薄。
就是沒得病的時候,王忠漢都總是覺得她像一張紙似的。
爹媽死的那段時間,他見她永遠紅著眼眶埋頭落淚,終日都心驚膽戰——他生怕這張薄薄的“紙”會破、會碎。
至於王小樹,王忠漢則完全相反。
他覺得男娃就得糙養。
做大哥的不忍心打,還不能罵幾句了?
“我——”王忠漢下意識地就要懟回去,可今天剛說出一個字兒呢,他就生生卡殼兒了。
他驀地想起方才回家之前特地去於小錢家門口兒蹲她的時候,她跟他說的那些話。
極度的自卑與慚愧忽然像是迎面拍打來的海浪,將他撞得頭腦嗡鳴,啞口無言。
“... ...我不跟你一般見識,睡覺去了。”
王忠漢突然埋下頭,跟逃似地奪門而出。
王小佳一愣,剛要叫王小樹道歉,卻見王忠漢又耷拉著腦袋返回——
徑直衝到炕邊,將那本厚厚的,只能認出仨倆字兒的字典抱進懷裡。
“趕緊睡!”
他甚至連把搪瓷盆端走把水倒了都忘了。
踩著風似地就跑了。
王小佳失神似地看著門外,王小樹則也同樣滿臉震驚,“... ...哥是病了麼?”
“發燒了?”
他左思右想還是覺得這事兒太詭異了,臉色愈發白,“他... ...他平時咋也得罵我半拉小時,今兒咋就這麼走了?”
“不正常,這絕對不正常。”
“準有事兒!”
“我看你才有事兒,你現在有大事兒!”王小佳腳底下一動,激動之下勁使大了。
誒呦一聲就扶住後腰。
王小樹頓時驚慌失措,書都掉地上也顧不得了,跑過去一把伸手扶住她,“姐,你沒事兒吧?”
“誒呀你看你這是做——”
“啪”地一聲響起,驟然將王小樹話音打斷。
他臉上火辣辣的疼,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訥訥道:“姐... ...你,你打我做啥?”
“我打的就是你,嘴上不饒人的死犢子!”王小佳的學習成績差不了王小樹多少,此時卻只想用最土、最難聽的話罵他。
她紅著眼圈兒,倔強地扒拉開王小樹自己喘著粗氣撐在炕上,細細的聲音聽著跟要斷了似的,“你是不是覺得你念了幾年書就了不得了,啊?”
“你不去就說不去,做啥要埋汰哥?”
“你是要瘋!”
“... ...”王小樹沒吭聲。
“你咋半個屁都不放了?啊?”
“從前不還跟我說,擔心哥在外面兒受欺負麼?好不容易哥說叫咱跟他一塊兒出去,你又為啥要撅他!”
“... ...我不去。”